“那也不该高一摞低一摞。”钟珩掀开些他叔父划开的帐篷口子,多漏些月光进来,道,“且每摞的箱子怎么皆是一般样式?难道土匪劫了财物还依着来处的人家分么?”
钟威道:“你在匪道多年,皆是在劫掠客商,少与旁人往来。也有一种匪人是数个小伙结成大伙作案,分赃时依着哪一家是哪一伙为主分的。”
乃悄然靠近帐篷门,门口有两个守着的山匪在扯闲话。钟珩压根没瞧见他叔父怎么出的手,那两个人已倒下了,心下暗地里咂舌,又有几分欢喜。二人出了帐篷,钟威道:“将这二人带去后头审审。”
钟珩点点头,垂目一瞧,愣了:“丁老四!”再看旁边另一位,“王柱子!怎么是他们?”
钟威皱眉:“你认得?”
钟珩道:“是我从前手下的人。”因思忖片刻,轻身往另一处帐篷走了几步,一眼又认出来了。转头回来告诉钟威,“都是我的人。”
钟威思忖片刻,笑道:“我大略知道方才那帐篷为何像库房了。”
遂回身摇醒了那两个山匪。他二人浑浑噩噩睁开眼一瞧,大喜:“钟头领!你竟来了!”
钟珩瞧着他们问道:“怎么回事?”
他二人不答,大喊道:“钟头领来了——钟头领来了——”霎时惊动了一大片,无数山匪纷纷从帐中钻了出来,嚷嚷着,“钟头领在哪里——”
不多时有个矮胖子匆匆跑了过来,向钟珩抱拳道:“正想着这几日就去寻头领的,您老倒是先来了!”
钟珩心下隐约有了些念头,没好气的问:“快说!怎么回事?”
那矮胖子笑着与众山匪一道请他到前头大帐去,还给他们叔侄俩倒了两碗热水,方从头说来。
这些人原先并非水溶的下属,乃是平安州的寻常山匪。当年赵头领欲打劫荣国府、平安州送往长安高家给贾太君的寿礼,特施计命钟珩收服了他们,又命钟珩领着他们先围困住寿礼车队,自己再领着人来救援,好让押运寿礼的高英疏于防范、再趁夜出手打劫。不想钟珩另有心思,荣国府的一群小少年也不简单。后这些山匪都跟着钟珩投了水溶。因水溶原先的兵马皆是正经的朝廷兵卒,多少有些不大瞧得上这帮正经的土匪,平素也不与水溶的人在一个山头呆着。虽都是钟珩领着,两边人马不甚往来。
约莫月余前,盘龙山寨主葛樵忽然去了他们寨中,早早告诉了诸位兄弟,钟珩因家里的缘故怕是不能再做山匪了。众人大惊,立时忧心新换的头领会瞧不上他们、辎重财物皆偏心那些人。
葛樵便说:“我只这么一说,你们只这么一听。庐州之主庐王年幼,兵马皆在安抚使杜得渠手中。杜得渠贪婪成性,不大听庐王的话。兄弟们都知道,钟头领本事高超。俗话说,怀才如怀孕,只要有了,早晚被人看出来。钟头领到了庐王治下,早晚被人家当作大贤请去当武官。只是,他一有本事,二没有官职,三没有功劳,四没有手下,必被那个杜得渠欺负。”众兄弟面面相觑。他遂笑道,“各位如若惦记钟头领,不如搬家去庐州,打劫些富户,再联络钟头领,让他单人独骑上山招安数百山匪,在庐王和庐州百姓跟前大大的露一把脸。如此一来,他功劳有了、手下也有了,还愁没有官职、没有前程?你们跟着他正经做了朝廷官兵,闲暇时分偷偷换身衣裳重操旧业,岂不好?”
众人一听,都说这个主意好。只是他们明面上还是水溶的人。故此那会子钟威问谁有意与他一道来庐州,没人吭声;实在暗暗都拿定了主意,只待钟威一走,他们跟着拔营起寨、一路到了庐州,依计行事。
当年荣国府请钟珩去见他叔父便是盘龙山柳湘莲搭的线。旁人不知道,钟珩自然知道盘龙山与荣国府有瓜葛,此事显见是贾家那哥俩的主意。不禁哑然失笑:“竟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乃看了看大伙儿,“你们当真愿意跟着我?”
众兄弟个个欢喜异常,齐声高喊:“愿意!跟着钟头领!”
“好。”钟珩道,“既是大伙儿肯跟着姓钟的,我必不会辜负你们!”
“跟着钟头领——跟着钟头领——”欢呼声一浪浪的,惊得山上宿鸟扑棱棱飞起一片。钟威在旁暗暗点头,心中得意无比。
次日一大早,钟家叔侄二人领着一大群山匪,压着许多山匪在庐州打劫来的财物浩浩荡荡回到庐州城。满城如炸开了滚油一般!大街上人人都在议论:教授庐王千岁习武的那位钟大侠并悦志茶楼的那位钟老板,皆是当世难得的英雄!两人双骑,夜闯匪窝,与七百多山匪交手。山匪先是车轮战,后来一拥而上,悉数让他们打趴下了!这群山匪被他们收服了!如今庐王已下了招安令,将这些山匪收编做庐王亲卫营,就命钟珩大侠为忠显校尉统领此营。并又命遭了贼的富户悉数来庐王府领取被劫走的财物,一件不少原物送还。那些遭了难的富户个个欢喜得涕泪横流,齐声称颂两位钟大侠乃是神仙下界救苦救难的。
如此英雄,全都没有媳妇!!尤其是小钟校尉,年岁轻轻、武艺高强、模样儿又俊、统领了庐王的亲卫营、还是庐王的武师父!前途简直不用算、是个人都知道。满城的大姑娘谁不想嫁给他?区区三天的功夫,悦志茶楼的门槛踏断了两条!都是媒婆干的。
钟威乐得嘴都合不上。茶楼的生意也不管了,每日只见各色媒公媒婆、看各种画像、精挑细选选侄儿媳妇。只是里头两家有些怪。一家从前乃是京中翰林院的翰林,因朝中大变、心中郁郁,近日来领着全家来的庐州;另一家是从扬州过来的大富商,十分有钱。倒不是说这两家的女孩儿不好,钟威只觉得他们犯不着求着与钟珩结亲。钟珩再如何英雄也不过是个武夫,有些高攀不上。
他遂往京城放了只鸽子,让施黎查查这两户人家。不想施黎做事极快,没过多久便有鸽子传信过来:那翰林是北静郡王水溶的人,水王爷曾救过他全家性命,他入翰林院也是水溶的门路。那富商乃是庐王舅父曾椟之姐夫。钟威瞧见了不言不语,只将这信拿给钟珩看。
钟珩大惊:“北静王爷!他谋我的亲事做什么?”
“我侄儿是个将才,他从前不查;偏他已允了你离寨之后方明白,心中极是惋惜,又想拉拢于你。”钟威乃冷笑道,“琮三爷临走之前还叮嘱我,曾家有五女,皆是用来拉拢人家的。他们若要将女儿与你结亲,让我最好莫要答应。咱们爷俩都是老实人,算计他们家不过。谁知人家压根儿舍不得拿自家的女孩儿给咱们家。”
钟珩默然片刻,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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