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闲言碎语最怕的就是瞎猜。”贾环道,“不行,此人我须得亲去见见,劝他讨个媳妇。”
贾兰不赞成道:“三叔,何必多人家这种事,跟咱们家没干息,人家不娶媳妇咱们管的了么。”
贾环道:“世上没干息却会惹到咱们家的事多了去了,倘若放置着不管还不定出多少麻烦。”
贾兰无奈,过了会子他道:“魏先生这两日心情不好,瞧着有些悲意,怕是他朋友有什么事。烦劳三叔留意些。”
贾环随口应了一声敷衍他,旋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朋友有什么事?他平日可跟你说过什么?”
贾兰摇头道:“我猜的。他本孤身一人,连个亲眷都没有;既有悲意,自然是朋友出事了。”
“连个亲眷都没有?”贾环猛然警觉起来。没有亲眷、不肯娶妻,与丁明何其相似!忙问道,“这个魏先生多大年岁,什么模样?”
贾兰不明所以,仍说:“四十多岁吧,和老爷差不多高,脸儿是个方脸,挺白的,胡子比老爷稍稍短些。”
贾环好悬没蹦起来。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齐先生的诗递给他:“你瞧瞧这诗,可有几分你们魏先生的意思没有?”
贾兰拿起来一瞧便说:“可不就是他的!这是他前年中秋做的,我们另外那位黄先生说,此诗乃是魏先生最得意之大作,来日拿这个去下场定然能中。”乃低声道,“学里有人说,这里头缱绻着一股相思之意,那位抚琴女子便是大姑姑。”
贾环不禁斥道:“放肆!”
吓得贾兰不敢吭声了。
贾环跌足指着他道:“如此大事怎么不早告诉我!大姐姐名声岂不是要折损在他手里?”
贾兰显见吓着了,咬了咬嘴唇,半日才垂头道:“我们学里爱慕她的多了去了……不多他一个的。”
贾环不禁怨自己疏忽大意,连连叹气。心中暗想,那个不知是不是八王爷的幕后之人手底下会弹琴的倒是不多,竟找到自家来了。可恨若非朱桐一句提醒,此人大约是永远察觉不到的。抬头看贾兰吓白了一张小脸,又叹一声:“也是我们的不是。平素留意你太少,只觉得你还小的紧。你当真不小了,外头的事须得知道些。你可不是宝二哥哥,他天赋秉异、非常人能及。你只怕写不成他那些文章。”
贾兰摇头道:“我不及宝二叔。”
贾环道:“你知道就好。世道炎凉险恶,他天生了一张免战牌,旁人俱没有。我与你一道回去,同你母亲商议会子。”他二人遂回了李纨的院子。
李纨正在灯下给贾兰做春衫,见他们叔侄俩一道来了,忙站起来:“什么风把环儿吹来了。”
贾环向她深施一礼:“大嫂子,往日是小弟疏忽了,兰儿如今知世颇浅。打明儿起,我想时常带他出去走走看看。”
李纨喜之不尽:“当真?多谢环兄弟!”又命贾兰,“快谢谢你三叔。”
贾兰赶紧作揖。贾环有几分臊,摆手道:“分明是我的不是,大嫂子切莫如此,我竟要无地自容了。”
待他走了,李纨忙将她儿子拉到身边问道:“可出了什么事?你三叔怎么忽然要带你出去?”
贾兰垂头道:“环三叔恐怕我变成宝二叔那般不知世事的模样……我才不是的好么。”
李纨道:“我只问你缘故。”
贾兰捱了半日捱不过去,吞吞吐吐的说:“我们学里有个先生因爱慕大姑姑不肯娶妻,实在尽人皆知的,偏环三叔竟不知道。他说会有损大姑姑名声,我应当早些告诉他的。”
李纨大惊:“怎么没早说!多久了!”
贾兰道:“大姑姑当年管着家学的时候,整个家学数不清的人悄悄爱慕她来着。后来她去了南边,他们都死心了。她走了不到半年黄先生就成了亲,唯有这个魏先生一直没娶。”
李纨嗐道:“女子名声大如天,何况你大姑姑还曾以女子之身掌管家学。你实在不知事,早就该提醒家里的。”瞧贾兰耷拉着脑袋有几分无措,又舍不得过责,叹道,“亏的她人不在京中,现在扭转还来得及。你委实有几分不知事,好生跟着你三叔学学。”
贾兰忙应了。
李纨又叹道:“也是好事。若非如此,环哥儿日夜忙碌,倒是想不起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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