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圣人停他的军饷有一阵子了,粮草倒是没短。直到个把月前方有人告诉他,老圣人快不成了,圣人恐怕他不听话,特截了他的军饷又使人去他下头造谣说他私吞了。本来曹大通只是心中怨忿,全然没想到反字上来。偏过了几日他又得了一信,告知圣人已收齐了他的罪证,还列出了十几样罪名来,样样属实,只等太上皇龙驭归西灭他满门。那人道,自己在某时因某事曾得曹将军救命之恩,如今可巧知道此事,特来告知,望将军或是早逃、或是设法谋特赦。
赵公子想了想,问道:“将军的家小大约已经安置妥帖了吧。既这么着,早逃不是更好?”
曹大通面上浮出一丝狠厉来:“逃?昏君要杀你,能逃到哪里去?横竖我不过一条命,纵是死了也搭上昏君的。”
赵公子瞥了他一眼:“这般着急上火的性子,难怪人家特特挑了你撺掇。罢了,事已至此,将军想如何?横竖眼下圣人纵然赦免你的罪也是不会是真的赦免,必然秋后算账。”
曹大通拱手道:“求先生指教!”
赵公子正色道:“当然只有逃了!只是不能带着这么多人逃。我爹与刘大家的朋友、诸位王爷皇子都是没用的。你只带着圣人一个,挟天子开路逃到一处易守难攻之地,或是落草为寇、或是登岛为匪。至于你来日如何脱险就听圣人的了。须知国不可一日无君。只要圣人被你带离京城,他就会怕。怕朝中大臣另立新君,怕他的弟弟儿子来抢他的皇位,时日越长他越怕。那时候你再跟他要什么他都答应你,且他会替你想主意。再有,你也可跟他说,借此机会看看朝中有多少皇子王爷是忠的、多少是包藏野心了。”
曹大通眼前一亮:“是了!先生所言极是!那昏君最怕丢了皇位!”乃拱手道,“多谢小先生!”
赵公子撅嘴道:“方才还是先生,给你出完主意就成了小先生。”
曹大通哈哈一笑,命人送他出去。
当天晚上,曹大通领人冲进皇陵,独抓住了天子一人,又开营拔寨要走。甘雷领兵欲拦其去路,他便将圣人绑至阵前,狞笑道:“谁敢拦路我先杀他!”甘雷恐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儿,只得暂放他的人走出重围。
曹大通旋即又亲自领着人断后,依然将圣人带在马上,指着甘雷道:“你们可莫要胡乱放箭,不然射死了昏君岂非要赖在我头上?”又向圣人道,“今上可立下太子没有?若是立下了,这会子太子借平贼之名弑父,明日就可登基了!”
圣人本来吓得半死,闻言“腾”的醒了,大喊:“不准射箭!不准动兵刃!”
甘雷见赵公子之计有效,大喜:“我们安全了自会放了你,不然留着你作甚?还得养着你吃饭。”
圣人也顾不得颜面了,忙喊:“放他们走放他们走!莫要追过来!”
甘雷无法,只得止住兵马,自然也不能放他们走,只远远的缀着跟上去。
曹大通一走,诸王群臣自是安全了。有些武将砍了松枝为火把,顾不得天黑,扶老携幼、摸爬滚打的往山下涌。
被困皇陵这些日子,林海苏铮大都在一处。起初还颇为焦急,至刘霭云票友会送饭之后,他俩便安心许多:这么古怪的事儿唯有贾家那几个臭小子会干了。林海还特去安慰了圣人数次。偏等来等去,仍是圣人被抓走了。老头儿很是灰心,扶着杨嵩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
忽有哨音一长一短的传来,杨嵩怔了怔,四面张望。除了乱哄哄下山的群臣并时常尖叫的女眷,并不曾见旁的异样。只是右边树丛中忽有几点蓝色的萤火闪了闪。他犹豫了会子,道:“老爷,苏大人,这会子人多,咱们暂且往旁边走走。”林海苏铮俱随和,便听了他的。三人领着苏夫人并几个家仆蹭到右边去了。
又走了会子,黑暗中忽然蹿出一个影子来,向杨嵩抱拳:“可是杨衡大侠之兄?”
杨嵩这些年虽时常接到杨衡的信,却是一次人也没见过,十分想念;闻言忙说:“我正是!”
那人依稀可分辨出是个少年,一身绿林人常穿的夜行衣,道:“杨衡大侠托在下前来救出他的兄长及林大人。”
杨嵩笑道:“多谢大侠。只是眼下叛军已撤,想来各位大人俱能平安回京了。”
那人道:“在下以为,天子为人所劫持,列位大人此行未必平安。不如我们依旧护送大人回京,倘或有个意外,京中也有人主持。不知林大人意下如何。”
林海大惊:“谁还有不忠之心不成?”
那人冷笑道:“太子未立、诸王各有异心,谁是忠的?”
林海思忖片刻,问道:“你知道什么?”
那人道:“不知,只依着杨衡大侠嘱托来救大人。”
林海哼道:“少在我跟前弄鬼儿!你是姓葛不是?是太平镖局的小子不是?早年你们在扬州就抓过我一回。虽是长大了些,你的模样儿我记得呢。”
那人登时哑然,好一会子才笑抱拳道:“林大人好眼色。小子葛樵。”
林海又重重哼了一声:“可是环儿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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