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服很单薄吧,手也冰凉,我说:&ldo;没吃饭吧,快去吃点,菜还热的。&rdo;
我们围着桌子坐好了。菜并不算好,我炒了点腊肉,一点蒜苔,再是点青菜汤,都是表舅从菜地里拔来的,很新鲜,住了这些天,我的掌勺手艺大进,到底没几个人能这么天天吃到离开泥土才十几分钟的菜的。
吃完了饭,表舅提着碗去井台洗碗,让二宝陪陪我。天色暗了,快到清明,云厚厚地满是雨意。大宝把腿搁在条凳上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我摸出一枝烟,他接过来,我打着了火机给他点着。他的脸色不太好,做生意也太辛苦吧。他抽了口烟,说:&ldo;表哥,没什么事,多住几天再走吧。&rdo;
&ldo;住也有一礼拜了。大宝,你生意还好么?&rdo;
&ldo;也就挑点杂货卖卖,赚点辛苦铜钿用用。&rdo;
&ldo;那你的货扔那儿不要紧么?&rdo;
他吐了长长一条烟柱,说:&ldo;不要紧的,跟那儿一个馆子里说好了,在他们柴房里搁一搁。再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点骗骗小孩的玩意。生意难做啊,税还重,你也知道的。你做什么?&rdo;
我苦笑了一下。由于严重的神经衰弱,我早已辞去了工作,现在是坐吃山空了。但我没有告诉他。
三、蔷薇园3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可没见大宝,表舅说一大早他就走了,馆子里客多,东西不好放得太久的。我伸了伸懒腰,想着,在这个大院子里,一切都象和现实脱节了,只有大宝还有点实在的气息。他一走,这院子又笼罩着一层诡秘。
也许是我多疑,但我总觉得这一切都如此地难以捉摸,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可能是我的神经衰弱又犯了,每一回犯神经衰弱都如此,失眠,多疑,这一点我很清楚。在我还是个孩子时,我就总在怀疑门外有不可知的异兽,尽管打开门就可以看个清楚,可那时我就缺乏那种勇气。
我坐在窗前。早上雾气很大,表舅扛着锄头又出门了,我开始抽一根有点发霉的烟。天开始下雨,雨下得窗台上湿成一片,而我不想关窗。不是玻璃的,一关窗,这房子马上就暗下来,好象一下子就沉入深夜。只有一点光线能给我一点暖意。
我抽着烟。窗台上,砖缝里有一根长长的细草,没有叶子。顶上长着一朵蓝色的小花,在雨中,缓缓摇摆,仿佛呼唤。
不知坐了多久,当我回过神来,只觉头痛欲裂。一定是感冒了,好在我带了阿斯匹林。我从床下拿出热水瓶,想倒一杯水,可水已没了。我拿着热水瓶走下楼去。
仄仄的楼梯昏暗狭窄,整座房子巨大而没有人气,雨声淅淅沥沥的象是能沁入石头深处,身上也不由自主地觉得冷。
我走进灶间,炉膛里还有点火。我看了看,柴禾却不多了,想烧水是不够的。我冲守雨帘,跑到柴房里,弯下腰,抱了捆麻秸。这时,突然有一阵恐怖,让我打了个寒噤,好象有人在偷窥着我,而我又看不见他。好象一桶冰水从头顶烧下,浑身都冷了。
是二宝么?
我马上知道不是。因为我听到她在外面怪腔怪调地唱着什么。从柴房的窗口看出去,她正在廊下玩着泥巴,还不时向柴房里张望。我环视一下四周,说不出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是在哪儿,周围堆着麻秸和稻草,不会有人的。可那种感觉挥之不去,让我很不舒服。
我抱着柴禾出了门。二宝嘴里还在唱着什么,隔着一院春雨,那一带古旧的飞檐象一幅破了的水墨画。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下。的确,这幢房里没有第三个人了,表舅还没回来,他出去时带了蓑衣的,不用我送。而四周也没有值钱的东西,小偷也不会来光顾吧,这应该只是我的多疑。
雨还在下,象潮湿的蜘蛛网。虽然细小,但每一颗雨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我仰起脸,却看不到一点雨。雨打在我脸上,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但我没有快走,反倒想在院子里立一会儿。肩头上,雨水渐渐打湿了我的衣服,突然让我想到了小时候那些惊恐万状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此。每一天都让我无比的孤独,无比的无助。日子总是如此么?我有点想问自己。
我穿过院子,走进灶间。把麻秸拗断了扔进灶膛,火燃起来了。火光中,身上有了点暖意。我把一根麻秸又拗断了,想放进去,二宝的歌声飘了几句过来,听不清什么,也象雨。
突然,我停住了手。她唱的,是那两句诗:&ldo;最是梦回呼不应,灯昏月落共凄神&rdo;!尽管她唱得不清楚,却正是这两句。
火燃着,可是我身上,却越来越冷。
门开了。
门开了后,从外面飘进来一股白色的烟气。这些白烟比空气重,所在只在地上流动,象水一样。也许,是干冰吧?可表舅家里怎么会有干冰呢?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躺在床上,身上象压了万斤重物,没办法移动,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门。
门无声地开了。我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二宝,因为她比二宝高一些,走路也十分轻盈,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但不象是睡袍,二宝也不象不睡袍的人。我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在床上看去,倒象是从水底看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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