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秋气爽
有了这一晚以豪赌之名进行的纳贿,且柳梦斋又在情场上做出了刻意退让的姿态,令唐文起自觉在万漪那里是后来居上,得足了利益,也得足了面子,为此唐文起非但没再对柳梦斋咄咄相逼,反而也与他称兄道弟起来。不多久,柳梦斋就设法促成了父亲柳老爷子与“唐大哥”的父亲的会面,此后一概酒局牌局,但只唐文起和万漪同时在场,他就托辞退出,只为了不用眼巴巴看人家并肩偕影的刺心景象。然而唐文起只当他是不敢在旁妨碍自己,也很是承情,有时还不大过意地假惺惺问一句:“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呀?”柳梦斋嘻嘻赔笑道:“不是大哥一来小弟就要走,实是早该走,家父有事情叫我去,但听说大哥要来,我才一直等着,现同您见过面、问了好,小弟就回去了。”
不过柳梦斋虽尽力躲避,但唐家大公子如何为怀雅堂小倌人白万漪情迷心窍、浪掷缠头的消息却时不时刮进他耳朵里,他被闹得醋心一起,也揪住了万漪逼问。她总是笑一笑,放出越来越老练的腔调答说:“我是清倌,凭他再怎样的地位,也不能霸王硬上弓。但只我的心向着你,他就沾不到我一下,只有白白报效的份儿罢了。”她说着说着,就拿嘴来堵他的嘴,她一堵,他便问不下去了。
其实柳梦斋不是不记得,他从前的女人们拿她们的多疑来拷问他时,他曾怎样地厌烦,并对她们感到无穷的好笑和轻视。但他既怕万漪对他产生同样的反感,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他的嫉妒一天比一天凶残,也一天比一天阴森。说也怪,没有唐文起的时候,柳梦斋也从没把万漪的一班客人们放在眼里,不过统统是送钱的瘟生、垫底的冤桶罢了!但自唐文起出现后,柳梦斋就开始怀疑万漪身边的每一个男人,也同样怀疑她。纵使他无数次发誓要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的爱人,但下一刻他的整颗心就好像是他忍不住行窃时的手指,作痒又作痛,必须从她散发的蛛丝马迹去窃取她的秘密,寻找她背叛他的证据……
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头,柳梦斋从来没爱过除了娘之外的女人,而当他爱上万漪时,那感觉曾是那样的美妙,现在,这感觉要杀死他。
病发的那一夜,终于来临。
那是九月里第一个雨天,金风萧冷,枕簟生凉,最末的一丝夏日也被熄灭。柳梦斋忙过正事之后,就冒着零星的碎雨来见万漪,可才一进大门就听说唐大人在里面。他二人如今关系不错,柳梦斋自然不必说,唐文起也顾及对方的面子,在怀雅堂都是望影而避,互不相扰。而今唐文起既已捷足先登,柳梦斋照理就该打马掉头,改个时辰再来,但他一见这夜深雨寒,再一想万漪绣阁内篆香袅袅、花气融融的温馨情景,他那嫉妒心就好似红海般沸腾。
柳梦斋翻身下马,将马鞭往小厮手中一扔,“你们都走,我一个人溜达溜达。”
他溜达到怀雅堂为后厨所开的小门,觑了个空子就悄悄钻入。他不再是各家班子敞开大门接迎的财神,爱把他变小,爱揭开了他的本来面目——一个可鄙的贼。
雨已停了,远远的屋瓦上,浮起了一抹湿濡又纤细的月。
柳梦斋绕到走马楼背后,二楼上雨竹和佛儿屋中的丝管尚未停,万漪所在的一层却并不闻乐音,只听衣履杂乱、众客告辞之声——唐文起的那桌酒散了。
柳梦斋倚身靠紧了后墙,墙壁里的阴冷潮气一股股向他袭来。
他听唐文起和万漪夫唱妇随般送走了客人,又并身回房。唐文起说了些不相干的闲话,声音就徐徐放低,凑去到万漪的耳旁腻语——那么不要脸的恶心话,柳梦斋不信谁能够望着别人的眼睛讲出来。没听几个字,他自个儿的脸皮先被烫得一跳一跳,好在万漪及时打断了那男人。
“好闷呀,开窗透透气。”
随着她发出这清脆的一句,柳梦斋急忙避过身影,片刻后,万漪就把房里的几扇窗户都推开了,她来开后窗时,他几乎能嗅见她身上的香味由远及近,又飘然而去。
唐文起笑哼了一声,“你把窗户全打开干吗?难不成还怕我对你不轨,叫来来往往的人都帮你看守着我?”
“大人您是金尊玉贵的世族子弟、一等一的规矩人,又不是那些没根基的普通客人,我哪儿用得着防您呀?不过是一屋子烟气,呛得我这嗓子犯干,明儿要倒了嗓,妈妈又要骂。再说您今儿喝得也不少,难得雨后新凉,醒醒酒,别一会儿回去在轿上打盹,睡着了要受寒的。”
“我还真喝多了,忘了!这给你。”
“这什么?”
“你看看。”
柳梦斋就听万漪含含糊糊地念着:“什么什么,‘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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