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留在军营的阿绛,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等得可谓愈发心头焦灼。
她难免心忧,不知此刻施霓是否已在归程路上,军营里每晚都会有人挨个军帐查点人数,若是被大梁人发现姑娘不在,那可是会被冠以叛国的重罪。
这罪名,她们谁也担待不起。
眼看就要到敲钟熄烛的时辰,阿绛慌慌忙忙赶紧将施霓的被褥铺好,紧接又拿了两三个枕头塞进被子里,假装里面有人。
她不知这法子能不能把人糊弄过去,故而一边手忙脚乱,一边冷汗浸透了背衫。
之后,外面传来动响,巡查队伍的声音越来越近,阿绛紧张地来回踱步,接着又听到领头女官交代事宜的声音,阿绛当即蹙眉,心道一声不妙。
来人竟是冯昭,那个对她们最为看不过眼的女官。
这回可遭了……
很快轮到她们,阿绛赶紧走到帐外站好,可巡查人员似乎对她毫不在意,只抻着脑袋往帐里探看,阿绛忙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一步,缓缓挡住那人的视线。
“你家姑娘呢,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入营好几天了,她这是还不肯放下主子的身段,继续在这摆架子?”
此刻开口不善的,正是女官冯昭的手下,她话中尽含嘲讽之意,可谓咄咄逼人,又见冯昭站在一旁毫无表态的打算,便知这是狗仗人势了。
阿绛不卑不吭,强迫自己冷静:“姑娘昨夜里头发未干就入了眠,这不今日起来就一直咳嗽,恐是染了风寒,自吃过晚饭到现在,姑娘就一直蒙着被子休息,大人莫怪罪姑娘此刻病弱起不来身。”
可对方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开口毫不避讳,言语也越来越难听:“咳嗽两声就至于病倒了?你们西凉人不是个个体健壮硕,怎她就弱柳扶风?果然狐媚子就是狐媚子,知道主帅马上入营,就开始装柔弱博同情。”
“你说谁是狐媚子!”阿绛蹙眉回问,语气也急了,她自己受辱没关系,可她就是听不得别人诋毁施霓一个不字。
“说谁自己心里清楚,对号入座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整天就知道往身上涂抹,香得招蜂引蝶的,是打算往哪个将军的床上爬!”
闻言,阿绛气得浑身发抖,恨不能当即直接就扑打上去,撕烂那宫女的臭嘴,她这时是庆幸姑娘不在身后的营帐内,不然这些恶毒不堪的话恐污了姑娘的耳朵。
“还请大人们慎言!我们姑娘就算再不济,那也有‘舜华’的公主封号,进了上京城不是入后宫为小主,就是要进皇族王府为夫人,区区武将,别怪我们姑娘看不上眼!”
阿绛忍无可忍,这次到底没听施霓先前的劝告,气不过地回怼了回去。
“你竟敢看不起武将,真是可笑!你们西凉的边关城池有多少都是被霍将军轻易攻破的,那些西凉守将为了保命,可是个个都要向霍将军跪地请降,脊梁骨弯得那叫一个熟练,他们啊,甚至连仰视霍将军的资格都没有!”
阿绛被狠狠戳中痛楚,咬牙红了眼圈,就算再牙尖嘴利,这话她也回击不了,母国战败,那是刻在每一个西凉人脊骨上的耻辱。
见阿绛瞬间气势不在,女官冯昭眼底闪出一丝得逞的快意。
方才那些话可不是单单说给一个婢女听的,而是要叫她身后的主子知道,什么西凉舜华公主,绝色倾城美姬,进了大梁的地盘,她施霓不过就是一个取悦男人的玩意儿罢了。
就她,也配得到太子的称赞?冯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干笑。
不过幸好,冯昭她们在嘴上占足了便宜,之后便没有继续坚持进帐查看。
待一行人走后,阿绛立刻身子发软地倒在门槛上,心里满是委屈和不平。
既心忧着姑娘为何还不回来,又想着今后前程多舛,难免叹息。
……
星幕摇曳,静夜悠长,水静风也止。
溪池河岸旁的两棵花树,趁着月色光影被一团乌云遮盖,开始悄悄抖落枝干上的花簇,一片两片,飘然而下。
落在岸边,落在河面,落在施霓轻颤的羽睫上。
她是被男人突然拥进怀里的,当下顿感惊愕,耳边同时震起一声声有力的心跳,叫施霓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他没做别的,只是抱着她,可施霓还是害怕。因为她方才察觉,他身上其实不仅只有一把匕首,此刻,她腰间正在被另一把挺硬的锋刃相抵威胁。
施霓很是茫然,她记得他分明刚刚才说过不会伤她的性命,可怎么转眼就变了态度呢。
这里月黑风高又是野外,她就算大声呼喊求救也是徒劳,甚至还有可能惹怒他,于是施霓劝诫自己,一定不能轻举妄动。
霍厌阖着眼,凑在她耳边喘息声渐重,“你抖什么?”
“怕……怕死。”
施霓喃喃地如实回着,周身被他的热气笼罩,烘得她脸颊跟着发烫。
霍厌不知她这是在装,还是真的恐惧,既然是过来以身伺候的,那心里应当有所准备,所以当下他丝毫没收敛,还把人搂着轻松往上一托,叫她完全依靠着自己。
施霓惊呼一声,当即忽的感受到有些不同,方才他藏于腰间的那把匕首,眼下竟换了位置,变成威胁到她腿侧。
而霍厌没顾忌她的胆怯,只厉声反问:“既然这么胆小,那还敢来寒池伺候?我看光被吓一吓就要掉眼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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