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夹着点窒息,阮青洲口鼻溺着,扑腾几下后,便胡乱地抓紧了段绪言的肩,却被那人掐过下颌,堵住了唇。
口中一点气息渡来,阮青洲手中抓得更紧,就觉腰间那只手臂要将自己勒断,他推也不是,扯也不是,只能由那人搂着,再一齐被湍急水流冲向下游。
可渐而渐之,渡来的气息少了,反还在向他索求,求得贪婪又暴戾,就连舌也伸来,搅入湿意同他纠缠。
也不知是因喘不过气还是被吮得太疼,阮青洲一时半刻竟有种濒临死亡之感,在双唇分离时,他浑身都要软了,意识也渐溃散,抓附的十指自段绪言肩头松开,整个人就将无力沉下时,却被猛地一抱,拉出了水面。
自瀑布口顺急流而下后,两人就被冲往溪石边上。阮青洲再有意识的时候,已被段绪言带到了一处洞口边。
阮青洲迷迷糊糊地醒来,稍一挪脸,就靠进了段绪言的胸膛,才发觉自己正被他搂在怀里。
雨夜里仅有的暖意也是湿的,他们相贴着,没有光也没有火。段绪言垂头看他,指腹自他面庞轻拭而过,带走了水珠。
“周侧都是雨水,火折子也湿了,点不了火,殿下将就一下,就先这么取暖吧。”
阮青洲头还晕着,浑身又酸痛,半点都不想动,也就靠躺在那怀中,嗅着山林的湿雨和土腥,冷时才打了个颤。
段绪言微俯下身子,又将他往怀里裹来一些。阮青洲小臂上的伤不算深,血也冲淡了,只是两人浑身都带着水,没法给他包扎,段绪言也只暂先将那伤口处的水擦净了。
“疼吗?”段绪言问。
阮青洲将手臂收在腹上,没再让他碰。
“利用丁甚引我到雨仁观,再随棺木进到坟地,那些人计划得很好,”阮青洲稍稍抬了眼,看着他,“看来今夜我若没死,你也活不了。”
阮青洲说得没错。
从发觉有人利用丁甚设局的那刻起,段绪言也猜到了,他就是这次刺杀计划失败后的替罪羊。而那个为了刺杀阮青洲、决心将他推出去顶罪的人,只能是刘客从。
段绪言轻笑一声。
“是啊,当初丁甚由我救回,亦是由我托养在风颜楼。今日我完全可以假借寻找丁甚的理由,将殿下引到雨仁观,再说服殿下跟着进入坟地,寻机刺杀,这套解释合情合理。无论殿下今夜能否安然无恙,明日此事传出后再稍加渲染,那个计划了这一切、又有意引殿下落入陷阱的幕后主使,最有可能就是我了。这么说来,现在我只能仰赖殿下的信任才能活着了,那么……”
段绪言伸指往阮青洲的眉眼扫过,动作温柔。
“殿下信我吗?”
“宁枉勿纵,我不一定会再信你,但今夜你还有另一个选择,”阮青洲安静地靠着他,缓缓开口,“只要我一死,储位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你大可用我的性命去邀功,再用替东厂督主办事的名义投靠刘客从,说不定还能求个活命的机会。”
“所以呢,殿下和我说这些,是在赌什么?”段绪言说,“赌我会不会舍弃殿下的性命,去向刘客从换一个渺茫的求生机会吗?”
阮青洲问:“你会吗?”
段绪言静看着他,突然将他肩背托起,又整个俯过身去,就将阮青洲实实地抱进怀中。
他将下巴搭靠在阮青洲的肩上,轻声道:“这样的回答,够明显了吗?”
胸口跳声剧烈,阮青洲一时怔然,说不出话。
“我敢在殿下面前杀人,又在水中给殿下渡气,该犯的错一样不落都犯了,我不怕殿下责怪生疑,不是因为要杀人灭口,而是为了让殿下活着。”
段绪言将手压在阮青洲的后颈处,不让他退离。
“我能告诉殿下,知道丁甚下落的人还有刘客从,但殿下还要知道,既然今夜他们只是想用孩童先将殿下引到坟地上,那么第十一副棺材里放着金子有何用意,雨仁观怎么会卷入今夜的这场刺杀中。我和殿下有一样的疑问,也很想替殿下解答。”
“可是殿下,”段绪言又将手臂往里收来,与他拥得更紧,“天明之后,我们就要分开了。”
阮青洲眉头轻动,他头一回觉得胸腔都被占满了,那人竟是抱得这样紧,像是谁会随着日出消失一般。他道不明此刻这种情形该用什么词来定义,包括段绪言向他倾倒来的情感,似乎早就不能以主仆之情来指代了。
那该是什么?阮青洲觉得这个答案触犯了禁忌,他不想明白。
头疼欲裂,他合起眼,在那人给的温度里昏沉起来,洞外雨声似也渐渐止息,和被风吹跑的尘埃一般飘远了。
他听见段绪言的呼吸,胸腔里的跳动,还有一些听不清晰的话语。恍惚间,便觉得抱着他的手松开了一些,风往两人的胸膛中间钻来,湿湿冷冷。
前额又落下一点暖意,他撑起眼帘,最后看了一眼。
段绪言与他贴着额,说道:“我会把性命交给殿下审判,这是我最大的忠诚。”
——
阮青洲在东宫的寝殿中醒来,醒时天色已晚,御医方才退殿,尉升端药进门,恰好见他扶臂坐起了身。
“殿下手臂有伤,又泡了水,所以身子有些发热,御医来看过了,幸而没什么大碍。”
阮青洲按了按额心,声音稍哑:“我躺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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