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戴飞现在的情况比我那会儿要好的多。至少,他很清楚学校只是一个机构,教师只是一份职业。我一点也弄不懂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在我念中学那会儿,我们不会去谈论老师的待遇。他们住多大房子,他们赚外快的数量和方式,所有这些对于当时的我,就像是外星人的故事——神秘、若隐若现和不可思议。戴飞说起这些简直就是如数家珍。他甚至能预测下一任校长。他懂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句笑话,懂得老师打学生是无能可耻的违法行为,懂得印在纸上的东西并非都是真的,懂得*主义理论属于哲学而不是自然科学,更重要的,他懂得如何平衡现实和家人对他的希望。
说实话,我羡慕他。他的成长环境似乎比我正常,他本身也比我正常。但我不嫉妒他,一方面是因为这样做太悲哀,另一方面是由于我还对未来抱有希望,我总觉得嫉妒是一种饱含绝望的羡慕,是恶性肿瘤,选择它是需要勇气的。与此相比,羡慕则是良性的,有改变的余地。换句话说,我总愿意相信自己能够把一切处理好,能够使自己和家人在一种平和的心情下生活;虽然在记忆中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总有一天,它会到来的。
戴飞似乎比我懂的和我的父母相处,他在他们面前谈笑风生,把青春灿烂的那一面展示给他们看。他爱看电视,爱打篮球。对于一些粗制滥造的电视节目也能将其解说的引人入胜。NBA的赛季简直变成了我们的节日。如果他不离开我们家的话,我的父母会变成篮球迷,不仅能记住那些球队以及球员的名字,而且连他们的绝活也能说出一二来。他就像一团火,总能照热那些僵冷而苍老的心。上了年纪的人大概都会忘记自己是如何长大的,总会把孩子们表现给他们的东西当成完整和真实的。我们总会听到几乎所有的长辈对晚辈的那种透着愚蠢的评价,“某某听话,”“某某乖巧”,“某某前程似锦”,“某某毫无前途”……其实孩子远比他们的长辈丰富的多,没有完美如同钻石一般的孩子,同样,也没有差劲到如同煤渣一样的孩子。再阳光灿烂的孩子也有他阴暗的一面,再不学无术的孩子也有他上进的一面。恶棍和圣人都是成年人,走极端的也总是成年人。除了先天的智障,我没见过一个未成年的笨蛋,在我看来,变笨也总是成年以后的所发生的。总之,孩子的能力往往被低估。他们有一套完整的人性。在成年人面前,他们有时隐藏灿烂的一面,有时隐藏阴暗的一面。
他的确被低估了。戴飞刚到我家寄宿时,采用的是分身术。也就是当着我一套,背着我一套。只要我在场,他便表现得非常少年老成。我很难和他说起点什么,虽然我尽力挑起话题,但禁不住他三言两语的打发。我想这是由于他在尽力减轻寄人篱下生活的恐惧感。他可能是在告诉我:他很清楚谁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并不需要讨好我,也不欠我什么。如果说我们是不平等的,那也是由于我们是无关的人。这样他在这里生活的精神成本或许会小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并不讨厌戴飞。如果我和他年纪相仿,我可能会极度排斥他。青春很美好,但这美好仅仅只是生理意义上的,除此之外,或许大多都是成年后不愿再提起的迷乱和冲动。青春这只美丽的气球只是飘荡在无知的海洋上面。总有一天,那骄傲的气是要泻完的,我们还是要继续和这迎面打过来的巨浪搏斗很久。成年人对正在度过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容忍的,就想对待疾病中的人一样。因为他们心里清楚青春“好景不长”,胡作非为也好,看破红尘也罢,游戏很快就会结束。
有一天,我约戴飞去肯德基吃东西。有一对高中生情侣在我们旁边,边吃边说笑。戴飞睥睨着他们,显得很心烦意乱,原先那么一丁点克制的喜悦也不见了。
“你交女朋友了吗?”我友善地问他。
“没有。”他果断地回答我。
“没有交过女朋友?”
“没有。”
他变得阴沉了。我们的谈话被迫中断。很明显,他是在极力隐藏着他的方方面面。但我并不认为他欺骗了我。他顶多也就是撒了谎。撒谎在没有成为习惯之前,只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我也是个极度爱撒谎的人,但我并没成为一个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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