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这里时已经日暮时分,等段淮月收拾出客房安顿好他们,天色早已全然暗下去。
此刻,傅沉欢站在门口,正与段淮月低声交谈着什么,他们说话的声音小,黎诺在房间中听不清,但大致有数,便没有好奇凑上去。
她心中幼时,拿了一把剪刀,剪一剪桌上灯烛心。
黎诺一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烛火昏暗摇曳,微微熄弱一瞬又倏地亮起来。
所以……凌先生到底为什么要编出一套谎言?
他这样说,表面上看,是解了她当时的燃眉之急,可是却让她陷入另一个进退两难的被动境地里。
黎诺微微侧头,向门口看了一眼:在沉欢哥哥和段淮月眼中,这位老神医再正常不过,他只是很正常地为她把脉,接着查出了她体内一种奇毒,从而将她留下,为她治病。
一套逻辑完全说得通,任何人都不会毫无支点的去质疑什么。
除了她自己。
从方才那一刻开始,她与凌钊两人,已经彼此心知肚明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
凌钊在帮她隐瞒,她明白;
而她这样的明白,对方心中也有数。
但被动的是,她作为一个装失忆的人,却不能先叫破凌钊的谎言,因为他的谎言,恰恰建立在自己的谎言上。
这样一来,他将他们留下小住的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黎诺默默放下剪刀,舔了舔嘴唇,无不烦躁的想:原本觉得最为难的境地是神医戳穿她,并强硬的将没失忆的证据甩在她脸上,甚至叫她百口莫辩。却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意料之外的事,这种被动的滋味,真的让人很不爽。
但越是如此,越要沉住气。
她垂着眼眸想的出神,傅沉欢已经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他脸色有些差,见她望过来还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大掌抚了下她脸颊,手势那般疼宠。
黎诺心里明白,听了凌钊那些话,此刻他定不知担心成什么样。
心中一软,她慢慢靠在傅沉欢怀里,抬起手臂抱住他劲瘦的腰。
他亦回抱她,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点什么,目光却一顿。
她低头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傅沉欢的腿——他衣衫下的义肢撑起衣料的弧度,比寻常人真正的腿要僵硬许多。
她先忍不住心疼:“沉欢哥哥,今天走了不少路,你的腿会不会痛啊?”
傅沉欢揽紧怀中的姑娘,低声道:“不会。”
黎诺仰起头,看见他额前的碎发不知何时有些微乱,他却没注意,便伸出手认真帮他顺整齐,“你头发乱了。”
傅沉欢轻轻握住她的小手,置于唇边吻了吻。
“诺诺,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他柔声问:“还没用膳,你想吃些什么?”
黎诺眨眨眼,仿佛一夕之间,她在傅沉欢眼中就变成了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仿佛语气说重了些,都会把她碰碎了一般。
“什么都行……”黎诺忍不住笑起来,“你怎么待我这样好,干嘛这么小心?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嘛。反正这位凌先生又没有说此毒不可解,他说想办法,那就证明他是心里有数的。”
傅沉欢心下一叹,又怜又爱:他竟还比不过诺诺豁达。明明她更会担心害怕,却如此乖巧懂事,反倒来安慰他。
他低声微笑道:“我本来就该待你好。”
哦……黎诺忍不住弯唇。
笑过之后,她直接挑明:“沉欢哥哥,你不要担心。”
她直视他的双眸,尽力剖白自己的心:“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会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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