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等相谈正酣,便有小丫头子过来通传,只说晚膳已经摆在西边儿花厅内,请主子们移步入席。
霍老太君搂着霍青毓的肩膀说道:“我叫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虎皮肘子黄豆猪蹄,你要多吃些才是。”
梁国公府乃是将门世家,霍家子孙因为天赋异禀自幼习武的缘故,不拘男丁女眷向来都是无肉不欢。霍青毓从前也是如此。可自从她上辈子托生到沈桥的身上,经了那一番瘦马的调、教,吃饭都只敢吃五分饱,倒是许久没有过大鱼大肉的痛快日子。这辈子武力复苏,又苦练枪法,在扬州时倒也餐餐有肉。可淮扬菜向来都以选料严谨,做工精细而名驰天下,讲究的是“清鲜平和,浓醇兼备”,吃在霍青毓的口中,自然不如这酒肉无忌的酣畅淋漓。
这一顿饭吃的极为畅快。
霍家是行伍出身,没有那么多规矩,即便是承公袭爵,官场走动来家眷往来时注重礼数,自家关起门来,仍旧如从前一般无二。
就拿这吃饭来说,许多京中仕宦人家都有各房媳妇儿捧杯安箸伺候人的规矩,并不许女媳入席。可霍家就不讲这一套,吃饭的时候各房主子们呼啦啦往大圆桌上一坐,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两坛子惠泉酒摆上来,谈笑恢弘推杯换盏,用老公爷的话讲,“民以食为天,倘或连吃顿饭都不自在,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更有一层深意,便是梁国公府家大业大,各房主子们白天忙于公务向少聚在一起,倘或吃饭时还被规矩拘束着不敢言语,长此以往,只怕连骨肉情分都冷了。
莫不如趁吃饭时灌上几杯酒,有怨的道怨,没怨的闲扯,便是哪句话说不对味儿,趁着酒劲儿到庭院里好好打一场,甚么郁气都散了。
老国公出身草莽,不曾读过几本书,但一辈子游走江湖征战沙场,起起落落见惯了人心反复之事。有感于世上共患难者多而共富贵者少,老公爷在“苟富贵”以后立刻定了这么一条“淳朴”的家规。
这是老国公用自己大半生的经历总结出来的,他坚持认为,这世上没什么难题,是一顿酒一顿揍解决不了的。如果实在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顿!
直到喝服了打服了为止!
而霍氏一族也正因着这一套规矩,于锦绣膏腴的京城地界儿泡了这么多年,也大都没有忘本。更不像许多骤然富贵起来的功勋仕宦,只因子孙不肖被眼吧前儿的富贵迷了眼,心生嫌隙祸起萧墙,再加上有人刻意撺掇,这还没几年工夫,家道就已败落了下来。
可见老国公定下的规矩虽然淳朴,却是正对人心。
因而霍青毓被霍老太君压着往席上这么一座,霍青霄刚要给霍青毓倒酒,梁国公立刻高扬着声音吩咐道:“这大喜的日子,喝什么惠泉酒。绵柔柔的便是喝上十斤也醉不了人。且把我从西北带回来的烧刀子拿上来。再拿大碗来,咱们今天喝个痛快!”
各房长辈同辈们轰然笑应,于是小丫头子躬身上前,撤下惠泉酒并喝酒的小杯子,另换了烧刀子并大海碗来。
梁国公屏退众下人,亲自给霍青毓倒满了一碗酒,霍青毓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双手碰碗,梁国公举起酒碗和霍青毓碰了碰,另一只手重重地拍了拍霍青毓的肩膀道:“女儿你受苦了。这杯酒当爹的敬你,今后你还是咱们霍家千娇万宠的七娘子,谁敢给你不痛快,先问过咱们霍家同不同意!”
霍青毓连忙躬身,赤红着眼睛说道:“爹爹……”
一句话出口,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一抬手一扬脖,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好久没吃过这样烈性的酒。这烧刀子刚刚入口,霍青毓只觉得有一把火从嗓子眼一直烧到心口窝儿,脸上腾地泛起了红晕,整个人也都晕晕乎乎地,身形微微地摇晃不住——却是这副身子从未饮过如此烈酒的缘故。
霍青毓还没来得及吃口菜喘喘气,梁国公夫人也起身替霍青毓倒了一碗酒,自己也倒了一碗酒要敬,霍青毓连忙躬身捧碗,这一杯酒下肚,霍家二房的叔叔婶婶也笑着起身道:“该我们了。”
霍青毓连忙摆了摆手推辞道:“实在不行了,我——”
话还没说完,霍家二房婶婶笑道:“七侄女儿不肯喝我们的酒,可是心里还埋怨我们的缘故?既这么着,那我们也不敢强求。”
说完这句话,二叔二婶当真放下了酒碗,意欲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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