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子言满面无奈的样子,听着大家宽慰的言辞,伙房老张头儿忐忑的心仿佛挂在大石头上砸了地,他没想到大家竟这样“善解人意”,不过每人每顿少吃两口,却也可以解决眼下困境,不过大家都是出力气干活的苦命人,时间一长,天气一冷,能否吃得消始终是个未知数,他将自己的想法告知安子言。子言也觉得,他们没有筹码去对抗未知的不可抗力,还是得尽快想办法解决此事,否则后果可能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若现在去找官府,那肯定是行不通的,何况他们肯定不会承认此事,更不会加拨一批粮食;而买粮,那更不可能,现在粮价这么高,不要说这人群人里他这个最富有的人,身上也仅存二三两银子,何况这些苦哈哈呢?就是有几文钱,那也得紧着老婆孩子用,安子言继续思索着。
“先生,老头儿有个注意或许可用”一老头道,
“说来听听!”子言道,
“往年我们遭灾的时候呀,什么树皮、草根、观音土都吃啊,纵是那时候的豆粕、地瓜干、酒糟呀,都成饱腹活命的好东西!最为困难的时候,我甚至瞧见朱门外的粪便都被灾民吃了,唉!活着是真难呐!”老头儿接着说道,“你说我们怎么会这样,明明种了许多粮食,可最后不但不够吃,竟然还饿的如此模样,人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看却是赖活不如好死呢,可惜啊,我没那勇气去死,还有一家子人呢!”
大家听着听着都沉默了,有的似乎勾起痛苦的过往,那一颤一颤的身子显然是在抽泣,有的在偷偷抹眼泪,还有的埋着头沉默不语。初听这些话,安子言震惊异常,毕竟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是有些不相信,可看着周围众人模样,却令他不得不选择相信。
“朝廷不是每次都有赈灾么?那些上缴的粮食不是有一部分是当做赈灾存储的么?”子言疑惑道,
“我是从豫州逃难过来的,家中租得三十亩田,农忙时务农,农闲时做工,也时常入的山林捕猎换取粮食,方得一家生存所需,可惜呀!有一年春旱之后又遇蝗虫,粮食颗粒无收,官府税赋却一丝不减!至于你说的赈灾?或许有吧,原本以为等挨过灾情之后会好过一些,不料等到的却是一场大水,带走了一切,大儿子战死了,小儿子没想到也在那场大水中失去踪影,无奈只得带着余下家人四处流亡,若不是里正当年招募人手开荒种田,老头子我也不知道会流落到哪里,现在有吃有喝,生活也算安定,我已很是知足了,只是可惜了我那婆娘、小儿子和两个小孙孙再也看不到了!”张头儿流着泪继续道:“那漫长的路途呀,只要能塞进肚子里活命的,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东西,与人争呀,抢呀,哪管干净还是肮脏呀,有的吃就是老天爷开大恩了。那饥饿的味道我如何都忘不了,忘不了呀!”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奇妙,在有些人为没得吃或者不够吃而发愁的时候,另有些人却为吃得不好而发怒。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饭菜撒了一地,米饭、红烧肉、炒青菜、藕夹、清蒸鱼外加一个蛋花汤,各种香味混杂一起,刺激的旁边服侍丫鬟只能低着头咽着口水,心里哀叹“可惜了一桌美味菜肴呀!”
“我要吃糖醋鱼、狮子头,这些喂猪的东西,我不吃…”一个白净虚胖的十一二岁少年叫嚷道。
“好好好,吃吃吃,为娘这就让后厨重新给你做,好不好,别闹别闹,当心你爹来了”一位中年妇女暖声暖语劝慰道。随后对身边丫鬟道“你还不赶紧来收拾,还有你去后厨告诉厨师,按少爷说的做,若还是做不好,当心他的那双手,哼!”
“是、是、是,夫人,奴婢知道了”随后赶紧跑去后厨,而一名丫鬟收拾完这一堆美味“垃圾”后,向夫人告声后,同样默默退出去。此时屋内走进一名身穿绫罗、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有道是:绫罗周身显贵气,堂堂风貌尽威严。
“吾儿,今日怎的又闹脾气了?”男子问道,
“饭不合口,怎能吃得下呀!”女子回道,
“让后厨重新做就是,何必置气,吾儿今日学业如何了?”男子又问道,“先生都夸白儿聪明呢!”女子道,
“你莫要惯着他呀,我纵是积攒万贯家财,也难敌败家之子呀!”男子语重心长道。这个儿子,是他们夫妻俩中年得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平时家里屋外溺爱的紧,因此性子日渐骄纵,难以管束。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怎的不护着他呢!”女子抱着儿子道,
“你,唉!”男子声说话间,师爷进屋似有事禀报,看到夫人、公子都在,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男子瞧见师爷似乎有话要讲,便辞了妻儿,带着师爷到了书房。在屏退左右,关好房门后,师爷开口道:“老爷,这是周掌柜的孝敬,足足三万两;这是今年秋收得来的利钱八万两,另外一万两卑职已经按您的吩咐打赏众吏员,众人莫不说老爷恩比天高、体恤下属呀!余下的四万按您吩咐掩人耳目送去长安了,用的都是现银,没用银票!”随后上前走两步,将从胸口掏出的一沓银票放在男子身前桌上。
“嗯,很好,师爷办事儿,本官甚是放心呀!”,男子道,“只是这银票越来越不值钱,若非万不得已,真想都换成银子呀!”
“老爷!若不卑职…”师爷道,
“算啦算啦,几许银钱而已,不能损了本官清名!”男子继续道。倏尔,似乎想起什么,右手食指在银票旁边敲两敲,说道:“听说你老娘身体抱恙,卧病在床,本官一点儿心意,祝她老人家早日康复!”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再造之恩,小人没齿难忘,今后定当结草衔环,肝脑涂地!”师爷跪倒在地说道,“大人卑职还有一件担心的事儿告知大人!”
“嗯…”男子道,
“吾近日听闻北方战事不利,敌军已下延州,有继续南下之势,朝廷紧急调拨晋州、凉州、禹州、蜀州部分守军奔赴长安,拱卫京师,尤其是我渭阳府位居清水河之北,占尽地利,届时必有大军驻扎,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我常平仓及府库极有可能以供军需呀,大人!小的担心…”
男子捋捋胡须,没有表态,沉吟片刻道:“依你之见当如何呀?”
“大人!”师爷没有言语,再次跪倒。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敢说,两人不自觉地看向书桌旁的蜡烛,而后会心一笑。火,是个好东西,给人以温暖,也给人以希望。
“好啦,好啦,绍程不必如此,请起!快快请起!”男子躬身虚扶道。
师爷自桌上取了两张银票再三感谢后,徐徐退出房间。此时男子收起桌上的全部银票,走向书房后的密室,嘴里哼着:“钱呀钱,我的小钱钱,有权更能有钱~,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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