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以为这一学期又将安然结束时,沉重的一击从天而降。
那天鸿筱从学校回来,说他今天去北医三院癌症科实习,在胃癌病房遇见了一个校本部的老师。上学期这老师的课还开了课,不料这学期就被查出患了胃送进医院。而且他是恶性肿瘤,病变后扩散极快,两个月之间就被确诊为绝症。
他脸上沉痛的表情让我回想起探望汪琪的一幕,心也跟着重了,问道:“教什么的老师?他认识你么?”
“认识。我上过他的课。他是教社会学的,叫……叫欧阳静桓。”
一道惊雷劈过。欧阳静桓?怎么会是他?名字入耳,我的全身像被抽掉了几升血,身体一晃倒在了沙发上。
“你怎么了?”鸿筱赶紧过来扶我,奇道:“你……认识他?”
“何止认识。他是……他是……”我颤抖着嘴唇,无法成话。
他就是我大学时代那个我所暗恋的、比我大十七岁的老师。当年他的指引对我的人生产生了重要影响,导致我对欧阳老师情根深种多年却从未吐露过心思。我毕业的时候他已经去了美国教书,我本以为今生今世也无法得见,不料竟在十四年后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获知他的消息,而消息却是他已得了绝症!
这是缘分么?是命运么?
第二天和鸿筱赶到医院。在胃癌病房里我见到了十四年未见面的欧阳静桓。算起年龄他也有五十二岁了,即将步入老年。但我相信如果不是因为得病的话,他绝不显苍老。即使现在躺在病床上,他的神情还是像当年那样平和坦然。只是,头发斑白了,脸颊消瘦了,目光羸弱了——拜重病所赐。想当年欧阳静桓不过三十七八岁,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是个极正派、睿智、幽默、和蔼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授课时谈笑风生、驰骋东西,迷倒台下女学生一大片。我也不可避免地为之倾倒,课后多次拜访请教。欧阳老师待之以礼,和我进行诚恳平等的交谈,趋散了当时我久积于心的乌云。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后来,我发现我渐渐喜欢上他了。再后来,这种感情升级,已非“喜欢”可以定义。
他的课和讲座,我从未缺席,尽管多数时候是躲在角落里暗自欣赏。他的著作,我全部买下,细细研读,越读就入迷。
我甚至专门买了一个笔记本写下种种有关他的文字。
尽管这些,他都不知道。
我和他通过几封信,终因各种顾虑而停止。这些信就像宝贝一样锁在我的心里。
当年,我真是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如今,我在这旭卉的病房里又遇到欧阳老师,世事早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变的,只是心中那份敬慕,和这么多年从未忘怀的记忆。
我永远都记得你告诉我,要用欢笑声盖掩痛苦那一面。
我永远都记得你说,很高兴与我相遇。
我永远都记得,当年我把那盒莫扎特的磁带递到你手中,你愉快地接受时,眼里闪着暖光的样子。
还有我买给你那盒雀巢牛奶,你也是稍稍惊疑之后,便坦然接过,当着我的面喝下。
还有……还有……
泪水盈眶,我如何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看着我,沙哑地说了一声:“莫丹妮。”
他还认得我,事隔十四年之后。
我说道:“欧阳老师,是我,你还记得我。”
“记得。你样子变化不大。”
“其实你也是。”
他望了望我身边的鸿筱,道:“你们”
“鸿筱是我的养子。”
“养子?你自己没有子女?”
“我还没结婚。”
时间停止。
“其实我也是。”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些年你还过得好么?”同时出声。
没有回答。一秒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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