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更令谢星阑不解,他道:“账目虽由工部而起,却涉及兵部与北府军、镇西军,若真有自上而下的贪腐之风,对两军毫无裨益,如今南诏来朝,西羌与北狄也未掀起大风浪,但倘若有朝一日,这几部族一同动乱,对大周而言便似群狼环伺,而倘若军中兵将以利为重,毫无战意,待真生兵战之时,何谈保家卫国?”
贞元帝郎朗地笑起来,近前侍候的黄万福也跟着心境大好,谢星阑看着这二人,眼底疑惑更甚,贞元帝笑完了,眉眼舒展道:“谢卿这半年,真是让朕大为意外,朕此番将这差事交给你,本想着等个无功无过的结果便是,未曾想你如此较真——”
贞元帝笑意一收,“既是这般,那朕便将内情告知于你。”
谢星阑心弦骤紧,前世他少涉军事,也未想过后来大周会落个战败下场,如今思前想后,他只觉问题出在军中,这才有了查账之行,后来账目果然有异,他只以为自己猜对了,可没想到其中竟有内情?
谢星阑道:“臣洗耳恭听。”
贞元帝叹道:“此事本是军中机密,只有朕与两军统帅,以及几个机要之臣知晓,如今朕看你一片丹心,教你知道也无妨,你适才说的这些钱银名目,确是一笔假账,但这钱银花在何处,朕却是知道的,假账,也是朕允许他们做的。”
贞元帝微微眯眸,“六年前,朱雀山以东的襄州驻军,在一处采矿场挖出了大量石漆,石漆古来有之,但却少有人将其用在战场,而四年前,北府军中,一个懂锻造铜器的校尉,想出了一个将石漆制成喷火兵器的妙方,此法乃是绝密,也颇为复杂,北府军秘密试炼了三年,才可投入作战,也就是从去岁开始,这兵器才大量配入北府军。”
“此物制作要耗费大量熟铜,冶铜则要耗许多燃料,开采石漆的一应人力物力,亦损耗巨大,但为了神兵利器,朝廷自然舍得花钱,但这笔钱,并不能花在明面上,这才有了工部的这笔假账,若是旁人来查,大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可朕实在没想到你会揪着不放,现在你可明白了?”
谢星阑一阵心惊,“喷火的兵器?”
贞元帝微微笑道:“不错,名为猛火筒,熟铜锻造,以石漆过滤后的火油为燃料,再加上烧红的铁锥为引子,当火油从喷管中喷出,便是烧起来的猛火,猛火带着火油落在哪里,哪里便起难以扑灭的火势,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皆为利器,唯一的缺点便是有些笨重,只能用做阵地战,去岁北府军与北狄的胜仗,多是靠此物大胜。”
贞元帝语声郑重道:“丰州之乱后,大周兵马折损太大,这些年来防御外敌多少有些战战兢兢,实在有失万邦来朝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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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得了猛火筒,便是如你说的,四敌群起而攻,大周也毫无畏惧。”
见谢星阑面上满是惊震,贞元帝又笑道:“你少年入金吾卫,不知边军和各地驻军之辛苦,此火器旷古烁今,你说朝廷是否该视其为绝密?”
谢星阑震惊的不是这火器,而是惊讶于大周竟然这样早便制出此物,他紧声道:“此火器既然在北府军用过,那北狄如今应已知晓?”
贞元帝道:“那是自然,但他们并不知这此物如何铸造,火油又如何淬炼,北府军中,所有猛火筒由专们的火器营使用,而从猛火筒的铸造,到火油炼取,到作战使用,全都懂的人,整个北府军只有三人,因此外界再如何探究,也难得法门。”
谢星阑下意识道:“那三人是——”
贞元帝牵唇,“这三人身份自也是绝密,除定北侯和兵部尚书并侍郎知晓外,信国公都还不知,镇西军中装备此火器营,也是明岁之事了。”
谢星阑脑海中一片杂乱,正要疑问,贞元帝忽然道:“你这两月办差颇为务实,朕还听闻,你将手底下的武侯们也操练的不轻。”
谢星阑道:“金吾卫护卫京城安宁,自不该懈怠。”
贞元帝微狭眸子看他,良久问道:“能入金吾卫的,多半为富家子弟,你做这些,也不怕将满京城的人都得罪光了?”
谢星阑敛着眉目,“微臣不怕树敌。”
贞元帝无奈叹了口气,“倒有些像你亲生父亲了,也似你养父,你们谢氏一门到底是百多年的家风。”
顿了顿,贞元帝又道:“你今岁一过,要二十二了吧?”
谢星阑抬起头来,“正是,陛下有何吩咐?”
贞元帝笑,“吩咐?朕吩咐你该成婚了,你可听吗?”
谢星阑眉尖一簇,显是从未想过此事,贞元帝便道:“你与好几家生过事端,要求娶高门贵女也是不易,不过只要你开口,朕可为你赐婚,你可有钟意的女子?”
谢星阑眉目垂得更低了,“微臣尚未建下功业,不敢想成婚之事。”
贞元帝无奈摇头,“朕瞧你是清心寡欲的紧了,男子汉大丈夫,虽不该耽于儿女情长,但朕只怕你耽误了自己,高门士族的女儿家,都没有留过双十之龄的,你再不抓紧功夫,更无人愿嫁你。”
谢星阑头也不抬道:“臣尚无此心。”
贞元帝叹了口气,“罢了,儿女小辈之事,朕也不逼你,看你安心当差,朕也颇为欣慰,朕一早便觉你成就当在你养父之上,往后继续尽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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