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转而对谢星阑道:“大小姐的性子您知道的,这几年三夫人的嫁妆生意都在她手中,林氏也不敢太过放肆,去岁给大小姐说过一门亲事,但大小姐不愿嫁,还说要招赘入门,这可把三老爷和老太爷气坏了,林氏生了两位公子,又不是无人继承门庭,哪能让一个女儿家招赘呢?此番吵架,也是为了这些事,眼看着大小姐都要二十一了,老太爷又在张罗大小姐的婚事。”
李芳蕤听得眼瞳微亮,与秦缨对视一眼,二人都对这位大小姐起了兴趣。
谢星阑瞧见她二人神色,淡声道:“若我没记错,林氏当年是东府中的绣娘?谢清菡是不想让三房的祖宅尽数落在林氏之子手中吧。”
江嬷嬷本还有些避讳,但听谢星阑此言,便知秦缨和李芳蕤不算外人,忙应是,“简家当年嫁女之时,便说了不许三老爷纳妾,后来三夫人生下两个女儿,那府上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心有不甘,便请道士算命求子,道士说要找个属羊的,生辰在冬月初一到初十之间的,必定能为三爷诞下儿子,老夫人找来找去,发现自家府上有个年轻绣娘便是这般生辰,于是便令三老爷纳了她……”
江嬷嬷满眸怜悯地摇头,“那时三夫人生下二小姐一年,身体正病着,知道此事时,林氏身孕都有了,可想而知三夫人多屈辱气恼,也是因此事,三夫人病情急转直下,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可怜了大小姐和二小姐,早早没了母亲。”
秦缨和李芳蕤听得一阵唏嘘,谢星阑又对二人解释道:“谢氏嫡支本是一房,但百年前曾祖那一代曾娶过三位续弦,有嫡子四人,最终分家时,分出如今的
四房,当时的老祖宗家训,无论谢氏一族有多少脉,我们这四房必得同气连枝,祖宅由四房家主世代相传,庶出子在成家后搬离,出嫁的女儿更无需说。”
李芳蕤哼道:“大周律法都未定言出嫁的女儿不能继承家业,可世道却仍以男子独尊,实在是不公。”
秦缨道:“我看这位三房大小姐是极有主张之人。”
江嬷嬷叹道:“是有主张,大小姐性情刚毅,自小护着二小姐,真是应了长姐如母那句话,只不过这世道,女儿家哪里拗得过父亲呢?”
谢星阑道:“既回来了,总要过去祭拜一回,先备晚膳吧,晚些时候我过去一趟。”
江嬷嬷应是,正要朝外走,片刻前派出去的知书回来了,他进门便道:“公子,六公子和三爷身边的李管家来了——”
谢星阑蹙眉,“谢星麒?”
“四哥回来了!”
谢星阑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下一刻,进来一个着白色丧服的年轻公子,此人生得俊逸文质,看起来未至双十之龄,进门后朝屋内众人扫了一眼,忙拱手行礼,“拜见四哥!四哥终于归家了!”
跟着谢星麒进门的,还有个与张伯差不多年纪的老者,正是三老爷谢正襄身边的管家李忠和,他亦抱拳道:“拜见四公子,公子归家,小人奉老爷之令来给您请安”
谢星阑看着这不请自来的二人面无表情,又不痛不痒道:“老太爷病逝,该是我这做晚辈的前去祭拜,倒让你们先跑了一趟。”
知书面色作难道:“三老爷问小人回来的都有谁,小人说您回来了,还有县主和李姑娘,说完三老爷便让六公子和李管家跟来请安了。”
谢星阑挑眉看向谢星麒二人,谢星麒忙道:“是,的确是父亲之意,一来四哥这几年未回来,族中都惦念的紧,如今回了族地,自是贵客,再加上听闻县主和郡王府小姐也一同来做客,我们自然不敢怠慢,父亲说四哥这边人少,也未做准备,我们那里为了待客,筵席都是备好的,父亲和母亲,请四哥和两位贵客过府用晚膳。”
秦缨和李芳蕤面面相觑,谢星阑寒声道:“你们府上正办着丧事,哪有闲暇待客?县主和李姑娘车马劳顿,让她们好生歇息,稍后我过去上香,你们先回去吧。”
谢星麒见谢星阑面色不善,眼底生出一抹怯色,忙看向李忠和。
李忠和此时道:“老太爷身体不好,老爷是早有心里准备的,白日丧仪已制备齐全,眼下也不算忙碌了,适才听知书一说,老爷和夫人便吩咐厨房准备筵席,若非还有几位客人,他们必定亲自来请您,还请公子,还有两位贵人赏脸——”
听李忠和此言,江嬷嬷忍不住在旁翻了个白眼,又笑眯眯道:“李管家不必担心,我们府上人手虽少,但备膳食还是不在话下,这么晚了,两位贵人又非老太爷晚辈,哪有请她们去那边用膳的道理?两位贵人是京城来的,规矩多,也不怕犯了忌讳。”
秦缨和李芳蕤与谢三老爷府上毫无瓜葛,两个姑娘家家的,大晚上的要去那刚死了人的府上用膳,想想便不吉利,江嬷嬷此言落定,只以为话意已经明了,却不想李忠和执拗道:“可是……可是筵席都已备下,若公子和小人请不了,只怕老爷和夫人要亲自来……”
江嬷嬷面露不忿,谢星阑也拧了眉头,正要再说,秦缨出声道:“用膳便不必了,不过我们既然跟着你们四公子来做客,又知道你们府上办丧事,过去上炷香是应该的,劳烦嬷嬷替我们备晚膳,待我们上了香回来,正好用膳。”
江嬷嬷一愣,“县主,可是、可是只怕冲撞了您啊……”
秦缨摇头,弯唇道:“不碍事,我们不忌讳这些,你家公子知道的。”
死人命案办了多回,连尸体都剖过,又怎
忌讳老者病逝?江嬷嬷看向谢星阑,谢星阑却看着秦缨,见秦缨对他眨了眨眼,谢星阑只好起身道:“那便照县主说的办罢。”
江嬷嬷看看秦缨,再看看谢星阑,只好应是。
既如此,谢星阑带秦缨二人过去祭拜便算定了,谢星麒和李忠和得了准,先一步回去报信,白鸳和沁霜则给秦缨和李芳蕤寻了件斗篷出来,好抵挡夜间秋寒。
半盏茶的功夫后,张伯和知书、知礼两兄弟带路
往东府去。
一行人从后耳门出发,沿着一条笔直的廊道往东行,这廊道建在四府后墙边上,连接着四家后院耳门,做自家人相互通行之用,此刻只有尽头亮着两盏丧灯。
廊道与后墙间种着一片寒梅,如今初冬时节,寒梅尚未绽放,瞧仔细时,能找到几朵花苞冒头,李芳蕤想到谢坚所言,便靠着栏杆快行,兴致勃勃地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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