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一等的官员对他侧目。kuaidu何况此人做事的手法非常老道,少筠兵行险招,或许能减轻未来盐市震荡对桑家的影响。
其实她头一回接触万钱这类人,心中说不出的忐忑,只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往前奔跑而已。否则,谁能拯救她、使她免于沦为她姑姑的禁脔的命运呢!她知道她与万钱素不相识,相交不深,所以她无法期待万钱会如同她期待的那样行事,自然也谨慎的不把老荣头收集到的真正的她姑姑私收余盐的证据拿给万钱,只是暗示万钱:“据少筠所知,两淮产盐国中首屈一指,年产盐达一千万余斤……可万爷,您知不知道去岁我桑家正经在南京户部金科挂号的盐引是多少呢?”
万钱没笑,一双牛眼望着少筠。这样的动作显得他粗鲁而不知道礼数,何况他也并没有答话。
少筠初时觉得不愉快,而后渐渐知道,万钱这样看着人并不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他就这样的习惯。他习惯这样睁着眼睛,仿佛是看遍了世情,无悲也无喜。或许世人喜欢用礼数雕饰,偏偏他从一开始就宣称丢掉了坑死人的礼数,所以显得木讷粗糙莽直。
既然知道了,少筠也就不计较了:“去岁我桑家不过八千余引盐。一引盐三百斤,八千引,两百四十万斤,不过是两淮产盐的五分之一。五分之一的份额,不足以匹配头一把交椅的名头!”
话到这儿,万钱笑了,又扫了一眼少筠,知道少筠外面的春衫是棉质细布,露出的中衣领子也是棉质的:“少筠,单看你穿衣打扮,就知道你比你姑姑可靠。”
这和他们谈的有什么关系?少筠微微凝眉,万钱看见了却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情似地接话:“从初次见你至今,我从未见过你穿丝织品,从内到外,从来如此。早听闻桑家从立家之初就遵从太祖爷的谕令,从商者不得着绢。但时至今日,你们桑家上下,能守着祖宗的规矩的,只怕只有你和早前的‘竹叶子’、如今的梁夫人了。”
少筠很忍不住的把眉头挑的老高!话说,他也知道商人不能穿丝织品是本分!可是从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就从来都知道他穿的中衣都是质量顶级的绢!她敛了眉,淡淡笑道:“原来万爷也知道着布才是商家本分。”
小老虎的利爪又出来溜达了!万钱笑笑,但话题没在自己身上打转:“桑太太和你少嘉哥得衣着打扮就算了,但就你,少筠,虽然松江府的细布不如丝织品那般昂贵,却也着实不便宜了。而且,据我所知桑家去岁八千余引盐,不是大引,只是小引,每引两百斤,并非三百斤。但你桑家的富贵,两淮人家都看得见,所以你的言下之意,我知道。”
只是小引?那就意味着桑家在两淮的地位还远没有她估计的高!原来万钱早就知道了!她暗自打起精神:“看来少筠并没有找错人。”
万钱略点了点头:“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少筠笑笑,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姑姑啊姑姑,你究竟把桑家败成了什么样子?!连正经祭祀祖宗的文书也能使这样不入流的手段!想到这里,少筠手中的酒杯再一次清空,那青梅新酒流转在口中,是润滑的甜,可入喉之后,却总留着淡淡的涩。
万钱看见了,拈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虾仁放进少筠碗里,一句话不说,一双眼睛却是深沉如海的。
少筠一愕,又满脸通红。虽然她似乎是知道万钱不计较礼数,可是他也太!话说,他真要给她布菜为什么不用她的筷子又或者另外拿一双?这块虾仁叫她怎么吃?一番好意都变成了暧昧!她犹豫了许久,都没下决心来吃那虾仁。
万钱一下没回过神来,只当少筠拒绝他的好意,因此又说:“今天这酒新,喝着甜,但还不够醇厚,而且你不该空腹喝酒。”
万钱,就你这点眼色,你也配称一代巨贾!少筠抿着嘴,夹起虾仁囫囵吞枣的吃了下去,心里恨不得暴打万钱一顿!可少筠想了一下,又放下筷子,低声示弱:“万爷,少筠今日找你,便是开弓之箭了。但……少筠恳求万爷拿捏轻重,到底还是少筠的亲姑姑。当年少筠伯父爹爹辞世,一家孤寡,姑姑一介女流撑着这个家十余年,不能说不辛苦。她再不好,也劳苦功高。”
万钱一笑置之。
少筠再以退为进:“我知道,剑在万爷手上,你要如何用,我桑少筠再不能如何了。但,万爷的剑再利,我桑少筠也绝不会给你机会伤我家根基。万事留一线,日后两淮风云,你我好相见。”
好个桑少筠!好个以退为进!连不能逾越的底线都给他万钱先画好了!万钱看着少筠,轻轻说道:“就凭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敢单枪匹马的找人做这无本买卖,就没人敢小瞧你。既然这买卖不赔本,我也用不着赶尽杀绝。何况,你我都知道,我尚且没能耐将你桑家赶尽杀绝。商家讲运筹帷幄,但商家更讲信誉。话,我万钱放在这里,信不信看你。”
字字铿锵,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啊!少筠轻轻点头:“万爷有胸襟,少筠多谢你!”
万钱这时候露出笑容,那种似乎难登大雅之堂的腼腆又浮现在他脸上。他没有说话,心里多少有一点舒心,谈了半天,也就这句“少筠多谢你”见一点儿恳切。桑少筠,你也实在惜字如金!
而后万钱很少再说话,只是看着少筠,也不知道是真发呆还是看不厌。少筠渐渐摸清了此人脾气,也少不得按捺自己。待过了午后,少筠掂量着该回家了,便笑着暗示万钱。直到这时候万钱才明白过来,连忙站起来告辞:“想起来还有事要办,该走了。”
少筠也站起来客气:“多谢万爷赏脸。”
万钱又是眼也不眨的看着少筠,良久之后说:“什么话,我很愉快。”
少筠敛衽一笑,略施一礼,然后任由侍兰披上披风,然后率先走人。
万钱落在后面,看到少筠款款而行,行动间有一种有分寸的控制感,非常的优雅又极其的自然,便不禁看住了。等少筠彻底消失在视野,阿联走上来:“爷,这姑娘不简单,就是她手下两个丫头,也都不是寻常丫头。”
万钱眼光落在悦来客栈楼梯的拐角,只低声嗯了一声,便作罢。阿联听见了摇摇头:“爷,您一个月对阿联说的话,不及今日一日对桑小姐说得多。”
万钱回头看了阿联一眼,转过头来才说:“桑家人手上有证据。”
阿联皱了皱眉:“爷,桑家私收余盐人人都知道的,但苦于没有证据罢了。但阿联以为,桑家有人有这份证据,也不见得会拿出来,如此,咱们也做不了什么。”
万钱低笑一声,又摇摇头,良久以后才说:“未必需要切实的证据。”
不需要证据?不需要证据怎么扳倒桑家?阿联有些迷糊。万钱又回头看了阿联一眼,又加了一句:“两淮盐积滞。”
万钱话到这里阿联猛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而越想越觉得惊心,他家万爷真是!举一反三已然不足以形容!试想想,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各级官员每年靠着收盐课、盐商孝敬,几年官做下来,十万雪花银到手!去年北边因运粮产生的盐引少了,盐商大多不能在两淮提到足够的盐,盐商自然亏了,但自然而然,两淮已经入库的盐就堆积成山。官老爷们的孝敬自然就少了!何况盐仓堆积成山,出年官员考成,那可就是影响仕途的大事了!
阿联压了声音:“爷,你觉得转运使大人会将桑家管家太太推出来背这黑锅?这桑少筠……”,话到这里,阿联脸色也不禁白了白:“这桑少筠好生厉害,连自己的亲姑姑……”
厉害?厉害足以形容她了么?万钱摇摇头,心里说:谁将来娶得她,也不知幸也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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