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陛下,岫娘与微臣……私下许了终身。”宋明璋说得直白,脸色微红,但神色是温柔的,随后跟谢凝讲了一个极其普通的故事。
&esp;&esp;温柔娴雅的官家小姐到道观上香,不慎被恶徒调戏,危急之时寄居在道观里的书生路见不平相救。小姐与书生意气相投,从此常常相伴,谈经论道,议论国事。两人逐渐引为知己,相互倾心,终于在一次中元节的花灯会上许了终身。书生才华出众,许诺获得功名之后便登门提亲。为了表明心迹,两人还一同卖了字画花灯,以挣来的钱铸了两个裸银镯子,同时请道观里的道士为之算卦,将卦象刻在镯子里侧。小姐虽是书香世家,但父亲非常通情达理,对于这门亲事非常赞成。
&esp;&esp;但是这个故事却有个极其不寻常的结尾。
&esp;&esp;某一个雨夜,小姐独自找到了书生,要书生别再等她,说了许多绝情的话,要同书生诀别。书生说什么都不肯,也不愿放小姐走,无论如何也要知道原因。小姐终于被书生的言语打动,道父亲获罪于上,家族很可能被抄家灭族。但再具体的原因小姐却不能说了,只道作为女眷,她很可能一样会死,最轻也是没入奴籍。按照大梁的律例,奴籍不得为正妻,他们再也不能成亲。小姐担心牵连书生考公名,是以出此下策。
&esp;&esp;书生却不愿放弃,他与小姐交换了镯子,许诺此心不变。若是小姐身死他便为小姐收尸立碑,书以正妻之位,终身不娶。若是小姐没入奴籍,他必定为小姐寻求出路,找回小姐,即便是只能做妾,也当与小姐相守一生,不娶其他女子。
&esp;&esp;“然而不曾想,三天之后,她竟是没入掖庭之中,微臣费尽心机,却不曾找到她一丁点消息。”宋明璋叹道,“微臣一直以为她在宫中死了,否则她那样聪明的女子,不可能没有办法给微臣传递消息。”
&esp;&esp;“她没有。”谢凝轻声道,“她一直同朕说,她年少时太天真太自负,以为天下无她不能妥善之法,遭逢大变方才知晓自己对于许多事都无能为力。她说,她恐怕耽误了一人,愧疚非常,所以不如让那痴人以为她死了,好断了念想。毕竟,就算知道她还活着,她也不能践行诺言。”
&esp;&esp;她说着顿了顿,道:“宋先生,朕生于隆昌四年冬至。”
&esp;&esp;“隆昌四年冬至……”宋明璋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是隆昌四年春天入宫的,那时还未春闱。”
&esp;&esp;也就是说,她刚入宫便遭到了先帝的玷污。
&esp;&esp;谢凝想到那个父亲,眼神都冷下三分了,但她迅速藏好了,轻声问道:“宋先生,朕从未听母亲说过她的身世,方才先生说母亲出生书香世家,朕寻遍宫中存档,却未曾见任何薛姓官员获罪的记录。”
&esp;&esp;宋明璋摇头道:“岫娘随父姓不错,但当时薛大人丁忧在家,身上并无官职,获罪的是岫娘的外公闻公。陛下恕罪,微臣二十年来苦心调查却一无所获,只知道闻公一家一夜之间被先帝处斩,只剩岫娘一人没入掖庭。陛下,闻公讳如深,官至史官太史。”
&esp;&esp;闻如深……讳莫如深,看来是个史官世家才有的名字。谢凝垂眉沉思,她一时间接受了太多信息,无法同时处置,只能先将正事处理了。她问道:“宋先生,朕当日同你说手下无人的话,您可还记得?先生怎么说?”
&esp;&esp;宋明璋非常欣赏她这种果断与沉稳,眼底一片赞赏之色,拱手道:“陛下,微臣当为陛下与孙大人一同守住国库,不负陛下嘱托。但是,陛下,微臣有句话要同陛下说。”
&esp;&esp;谢凝点头:“先生请说。”
&esp;&esp;宋明璋缓缓道:“国君不可一日无兵。”
&esp;&esp;他说到她的心坎上了。谢凝叹了口气,“先生所言,朕心中也清楚得很,先生放心,朕心中已有主意,只能先生上任后,便能开始。”
&esp;&esp;宋明璋再拜:“微臣自当为陛下尽忠竭力,死而后已。”
&esp;&esp;“先生不必如此。”谢凝忙伸手虚扶了一下,郑重道:“先生是朕的前辈,娘亲若还在世,见此情形只怕要将朕罚跪了。”
&esp;&esp;宋明璋不禁失笑:“胡说,岫娘不是这样的人。”
&esp;&esp;谢凝一笑,又与宋明璋商量了几句,才亲自将宋明璋送出了紫宸殿。一直等宋明璋的身影彻底消失了,谢凝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消失了。她冷冷地叫道:“禄升。”
&esp;&esp;“奴在。”禄升赶紧出来应道。
&esp;&esp;“去传旨,让陆离立刻来见朕!”
&esp;&esp;禄升一愣:“陛下,立刻么?若是太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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