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她需要静静。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些吧?但他却未对她透露半分,尽管到了这最紧要的关头,他还是将她的去处安排得妥当,不让她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她控制住那抹让她泛酸的情绪,此刻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他的安排,不让他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思虑完毕,她立马吩咐道:“采薇星灵去收拾衣物,管家你去备车,我要去找敬之。”
确实如她所料,眼下的上海,新市长上任,无论是政局还是商场,都在暗中悄然洗牌。而手握重兵的程敬之,便成了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
前头的李亥均将她引到一处小院,还未来得及敲门就被人从里面将院门打开。子衿见到来人,不由分说的就扑到他的怀中,任由四周投在他们身上诧异的眼光。
李亥均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记,“那个,卑职还有事要忙……”说完就遁了。跟在程敬之后面的人亦是一脸窘态,也都寻了借口一一退了,只剩下他们二人在这门口相拥着。
感受着怀中的热烈的温度,他的眼中染上一抹柔和,“怎么到这来了?”
他的语调与往常和她说话时一样,不徐不缓。
“是不是我不来,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她听到自己有些怨气的声音。
他轻笑,带着些安慰的口吻道:“你这小脑瓜子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还想瞒着我!”她离开他的怀抱怒视着他,“我是你的妻子,可你什么都瞒着我。”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可是我们是夫妻,应该有难同当不是么……”
他带这些宠溺的味道拍拍她的头,云淡风轻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那你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大事?”她的眼眶一红,随后才想起不能在他面前这样软弱,强忍住了涩意,“我知道我帮不上你什么,可我只想给你分担一些压力……”
“我只是不想你不快乐,这些事我一个人来扛便已足够。且我以为你恼我了,这些事告诉你会让你更加烦恼。”
“你混蛋!”她在他怀中吸了吸鼻子,“你是故意说这些话气我么?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若我恼你,我早就带着女儿远走他乡了……”越说到后面鼻音愈加重了起来。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怜惜,手上更加用力的拥着她,带着歉意道:“是我的错。”
听到他这般低语认错,她心头的委屈也消散了许多。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认真道:“我过来是为了告诉你,无论如何你都不能有事,你答应过我的,要与我卸甲归田……”
她这些话让他连日来沉重的心忽的轻松了许多。自年初南京遣派使者来沪以来,他就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被革职的危机;他在守护上海将近二十年,根基太深,自然有人视他为眼中钉。天降大灾,他被派到扬州赈灾,这便成了那些人的切入口,仅一月就将刘家端个彻底。他如今的处境太危险了,他不想她跟着他担惊受怕,于是他昨晚连夜安排了她的去处。她似乎察觉了些什么,今早出门时他便感受到了那道视线,但他却不敢有所回应,他怕看到她之后会舍不得让她走。他不敢确定她的心思,不知道她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之后还会不会保持对他的这份爱。
但她现在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在临走前。
“子衿……”他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脸庞,愧疚道,“是我没用,才会让你带着孩子来回奔波。”
“你别这么说!”她急急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你有后顾之忧;但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说完再次扑到他的怀中,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她无法直视他眼底的爱恋,怕再多看一眼便会舍不得离开。
——
李亥均将子衿等人送到车站,到候车室才把臂弯里熟睡的小静姝递给管家,嘱咐道:“千万要照顾好夫人与小姐,将军已经托本家将老宅收拾了一番,你们去了直接住下便可,这边平静了会立马将你们接回。”
管家低低应了声,道:“你那边忙,快回吧,夫人这边你们不必担忧。”
子衿咬了咬唇,还是将心底的那个问题问了出来:“刘家现在……”
李亥均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大乐观,私通叛贼是大罪,又加上走私药品,刘家的气数怕是要尽了。”
“佩君他们怎么办?”
“刘老爷认了所有罪,刘家所有产业充公。刘大少爷带着刘夫人和刘少奶奶去了刘少奶奶陪嫁的别院居住,佩宏则因家中变故被革去了职务,闲赋在家。”
“那佩清……”
李亥均笑了笑,“将军还真是料事如神。”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这是甘少奶奶托将军给你的,她昨晚与甘少爷连夜去了淮安,不知何时能回。”
子衿沉默着接过,不作评论。
李亥均与他们几人作了别便出了去,才走到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往回看了一眼,他的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仔细去想时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他苦笑着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压力大了些罢。
此时办公室内的程敬之亦是停驻在窗前,有些愣忡的看着手中的锆石天鹅,那是方才分别时她塞到他手中的。
她问他要不要送送她,他摇头。然后她塞给他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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