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说完之后,蒙托亚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的目光里流露出深深的痛惜,面色越来越难看。
蓝蓝瞧着蒙托亚的脸色,也面露悲伤,低声道:“城中据点里的兄弟姐妹,只怕都已经……”
“不用说了。”蒙托亚叹了口气:“为了教会的大业,总是要有人牺牲的。纵然是你我,也都是时刻做好了殉身的准备。”
蓝蓝毕竟是女子,心思细腻,此刻略一思索,就想起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大人,我记得我是被人抓住了……是您,和……”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道临,犹豫了一下,才道:“是您和……他,救了我么?”
蒙托亚闻言,神色更是勉强,深深的看了一眼蓝蓝,沉声道:“蓝蓝,你听好了。眼下的局面,比你想象的更加恶劣!这次在帝都行事的人……除了眼前的你我二人之外,其余的兄弟,只怕……只怕都已经……”
“啊!”
蓝蓝顿时失色,惊呼道:“你说什么!!蒙托亚大人!难道,你们……”
“就在昨夜,我们的据点被红羽骑夜袭。”蒙托亚语气凝重,一字一字道:“有人出卖了我们,故意用你做诱饵,引我去救,然后暴露了我们的隐藏地点,夜晚预备了大批人手来围剿,我们猝不及防,除了我带着你逃出来之外……其余的人,恐怕现在都已经,已经……”
蓝蓝听了这话。却反而沉默了下来,她静静的坐在了地上,眼睛里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两人对坐良久。都是说不出话来。陈道临在一旁心中担忧,看了看蒙托亚,又看了看蓝蓝,几次欲言又止。都强行忍住了。
“阿丹大人他们,也都……”蓝蓝低声道。
“都死了。”蒙托亚点头。
“那么这次在帝都的所有行动都……”
“彻底失败了。”蒙托亚面色惨然:“我损兵折将,大部分教众都葬送在我手里,我死不足惜,可是,皇室必定已经掌握了证据,只怕接下来就要对教会发难,我……我担心教会……”
蓝蓝此刻却神色冷静了下来,她忽然摇头:“大人。不必多说了。教会方面。我想教宗陛下他们自然有办法应对。这事情虽然败露。但是皇室也不敢过分相逼,纵然打压一阵子,也未必就能真的让光明神殿的圣火熄灭!”
她缓缓吐了口气。看着蒙托亚,苦笑道:“我想。最迟两天之内,教会就会宣布,你蒙托亚大人,或者还要加上我的名字——宣布我们是教会之中的极端异端分子,将我们革除教籍,全大陆通缉。以此划清界限……”
蒙托亚精神一振,却反而缓缓道:“这样的结果我们早就知道的。一旦失败,我们绝不能让火烧到教会身上,为了保全教会,我们只能牺牲自己了。只希望教会这么做了之后,皇室再也没有借口发难……”
“恐怕没这么简单……”蓝蓝苦笑道:“我担心的更多。”
“怎么?”
蓝蓝目光闪动,低声道:“教宗陛下这两年身体都不太安好,而皇室这次震怒,恐怕只丢出我们来顶罪,未必能让皇室满足。恐怕他们会借机发难,逼……教宗陛下退位!”
“……”蒙托亚的脸色也是阴沉到了极点。
“教宗陛下退位,才能熄灭皇室的怒火。只是今后,我们再行事,只怕就难了。之后皇室的宗教政策,也会越来越严酷。”
蒙托亚嘿嘿冷笑几声,此刻却忽然抬起头来。他原本一晚上都是面色颓然绝望,此刻却居然振作了起来,看着蓝蓝,大声道:“蓝蓝!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就早做好了一切准备!教会这些年如此式微,作为女神在人间的代言人,却被一再逼迫到如此境地,在皇室的淫威之下苟延残喘,这等日子,又有什么意义!纵然时局再如何艰难,我们也总要走下去的!总有一天,要让这个世界恢复女神的荣耀!让女神的荣耀,重新笼罩这片大地!”
听了蒙托亚这几句话,陈道临心中不屑,暗骂了一句:疯子!都是宗教疯子!!
两人随后又低声商议了会儿,陈道临听得心中越来越不耐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蓝蓝这才回头看了看陈道临。
她的面色复杂,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走到了陈道临的身前站住了。
“说完了?”陈道临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脚尖。
“嗯。”蓝蓝点头,轻声道:“说完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陈道临问出了自己最最无法理解的问题。
蓝蓝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头看了看远处,看着山涧,看着溪水,看着树林。
“达令,你不会理解的。”
蓝蓝的这一句话,忽然让陈道临的心中生出了一团无名之火来,他面色一变,怒气上涌,怒道:“我不理解?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能不能理解!!”
“我是……罗兰人。”蓝蓝似乎不敢和陈道临对视,眼睛看着别处,低声道:“在北方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跳出来,不顾一切,什么都不顾。抛弃自己的身份,抛弃教会的身份,隐姓埋名,过隐居的生活,不理会所有的这些事情,就这么安静的度过一生。”
“你就直接说‘但是’吧。”陈道临冷笑。
听着陈道临嘲弄的语气,蓝蓝脸色一变,身子颤了颤,低声道:“但是……但是当我真的回到罗兰,回到这片土地上,我才发现,所有的一切。我都根本没办法无视,也没办法抛弃!达令,我是蓝蓝,可我并不仅仅是你认识的那个在丛林里的女孩蓝蓝。我是教会的人。我从出生就在教会,记事就在教会,我从学会认字开始就学习教典,从学会念书开始就背诵教规。我学武练的是神圣斗气……每天都会用两个小时的时间祈祷。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背诵祷文。我没有父母,我的导师便是我的父母。我没有兄弟姐妹,教会里的教友便是我的兄弟姐妹……
我从北方回来,来到罗兰,所到之处,看见的地方的教会宗教所破败颓废,神职人员被地方官员打压欺凌。教会教堂破烂,地方的税丁还要冲进教会里,抢去最后一枚铜板充当‘宗教税’。我曾经在一个地方看见地方的一位教正。穿着破烂的神袍。在田间犁地。我看见那些行走过教堂的人们。看向教堂的眼神不再有对神灵的崇敬和畏惧。我看见……”
“好了。”陈道临忽然打断了蓝蓝的话。
这一刻,陈道临只觉得站在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无比的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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