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中还有对明天的期待,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纯真和执着:“我可以尽力争取,真田少主与我情同手足,若天下烽烟四起,怎么算他也不可能安守一隅平静度日。反正总要追随一位强者,为什么不选一个离自己家近的呢?”
“我可不这么想。真田家,典型的肌肉比大脑发达,太过于拘泥守成,护着那块破地盘恐怕会要跟着木下秀吉一条道走到黑,他们了不起也就打个两边下注的主意还算我高看他真田如水。呵,日后你若是在战场上见到了前主该当如何?”松平元康觉得这个红毛小东西真是有趣,于现世毫无敬畏之心却又保存底线和理智,若他日真能长成的话,不知道又是个何等惊艳的人物,真遗憾不能在盛年之时遇见他!
“武士在战场上凋零于劲敌之手难道不是一种荣耀的归宿吗?”少年绿色的眸子里燃起熊熊熊战意,让人不敢逼视。就连松平元康也不由得晃了下神——上次见到这样的漂亮眼睛,还是故友尚在的时候啊!
老者双手撑在身后朗声大笑,笑着笑着却有泪光隐现,他笑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拍着膝盖唱到:“人生五十年,去事恍如梦幻;天下之内,岂有不灭者乎?”
吉法师呦,你也觉得遗憾吧?这个少年身上有太多人的影子啦。真不知道他能走到多远,然后,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可惜,连我也老得快要动不了啦!
……
弥生跟着役人回到房间里,只觉得内层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他刚刚几乎用尽全部自制力才勉强撑住没有闹出笑话。征战天下的豪杰,果然名不虚传。
他换下衣服躺进被子里,夜色朦胧,除了院子里的惊鹿笃笃做响外,连虫鸣也听不见,万籁俱寂之时人的思绪反倒清晰起来。
松平元康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叫“吉法师”的人,听名字就知道这是某人的乳名,又提到一个名为“阿鹤”的女子,最后还说“鹤千代”这个名字好。如无意外的话,第一个人应当就是同他少年结识的魔王将军,而第二个人约莫就是被下令处决的,松平元康的结发妻子筑山殿。
后者因为对前者嫁入松平家的嫡次女态度恶劣而被流放,后为家臣刺杀。简言之就是婆媳矛盾上升为家族矛盾,儿媳妇有更为强势的父亲支持,婆婆则不幸沦为了家族的牺牲品。松平元康……当年是怎么想的呢?一边是少年相伴的糟糠之妻,一边是情同手足的贫贱兄弟,这一团乱麻心性稍微差一点的人都要崩溃。
这次还真是险之又险的占了前人便宜才留下一条小命。
不过任务倒是毫无悬念的完成了——松平元康就差站在自家天守阁房顶上冲所有人大喊:“我要造反!”这种事原本就是个“莫须有”的罪名,要不要留在纸上的证据都无所谓,不过弥生还是非常有职业道德的起身缩在窗户下就着月光找出个干净卷轴写上松平氏练兵若干,铸造某某作为实锤,十分之不走心。
木下秀吉和松原平康曾经共事过很长一段时间,熬到这个岁数上只怕对方眯下眼睛都能猜出是几个意思。至于真田家……说实话,那些恩惠也不过是冲着前主和漩涡一族带来的利益,和他旋涡弥生本人没什么关系,出了水户那档子事之后还能给他们一个交代就算不错了,难道旋涡忍族是开善堂的吗?
一夜无话。
清晨时分他带着卷轴去见松平元康,帮对方念过今早的文书后大大咧咧就把卷轴拿给老人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接手的事总得有个交代才是。”老者接过卷轴眯起眼睛前后看了看,愤怒的一掌把卷轴拍在桌子上:“你是有多看不起我松平氏?嗯?这么几个人几把破刀能成什么事!人数后面多加俩零再来!”
合着您是唯恐乱不起来吗?
弥生磨蹭了一会,懒得来回跑干脆就着松平元康的书桌拿过一支笔涂改一番,待老者在一旁看过点头后才笑嘻嘻的表示要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松平元康在他走出门的一瞬间轻笑一声,直吓得少年差点炸毛。
“这熊孩子!胆儿可真肥!也罢,我跟老伙计秀吉之间也有笔最后的账务要算,暂且借这少年的手把战书扔到猴子那张老脸上去!”他摇头失笑,边上一直沉默的三子秀忠接过话头:“还不是父亲您心胸宽广才让这些猴崽子敢放纵起来。这个鹤千代……行为举止还真看不出是忍者出身,把他放身边安全吗?”
“就是看不清才要放在眼皮底下。不过我冷眼瞧了两天,这小子不是个忘恩的,抽空还要给他前主隐隐说几句好话,心性不错。穿戴也简单朴素,简直就是被出身耽误了。现在多少跟着咱们熬出来的武士子弟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简直胡闹!”
“这人啊,一要看品德,二要看能力,二者缺一不可。无德之人再有能力也是颗坏棋,无能之人再有德行不过庸才。万般无奈之下前者便是手里用过就丢的刀,后者却可拿来向世人展示宽厚。你可明白了?”老人看着继承人满目慈爱。秀忠急忙起身向父亲鞠躬感谢教导,紧接着又问了一句:“您觉得鹤千代是什么样的人呢?”
“这小子?”老人向后靠了靠惬意道:“品德和能力都不欠缺,出身底层是劣势可也有好处,就不知道他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将来会如何了。最好笑的是,他前脚刚进本丸,后脚就有人在我耳边念叨把人底细全给漏了,可见争权夺势之事哪怕是在忍者家族里也凶猛残忍。没事养个这样的猛兽崽子算是消遣了。对了,你弟弟信吉身边那个真田家的探子不用留了,蠢到连给人下绊子都不会,要他何用!呵呵,我还要谢他们把个这么有趣的小东西弄来,让他留个全尸,你去办吧。”
“是!”
当天,松平氏五子身边的一位幕僚因卷宗书写错误被罢黜,这人垂头丧气回到下处收拾东西时却大喊大叫说是丢了什么重要信件。负责遣送的役人匆匆将事情报上去,松平秀忠只淡淡说了一句“松平家没什么事不可对人言”就让人把幕僚拖了扔出本丸。这人一脸怨气,只得回去绞尽脑汁想办法搪塞真田家主。
真是倒霉,什么不丢偏偏同旋涡忍族现任主事者暗地来往的信件丢了,万一要是让主家或是旋涡的长老知道,自己只怕这辈子都别想再起来了。他抱着装有遣散金的包袱慢慢向二丸城门处行走,心下暗自计划着该怎么拿滕吉垫背,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撞了上来。
“大胆!什么人!”对方伸手就冲他怀里的包袱而来,里面除了钱物以外还有印信,不可轻易丢弃,探子立时大急不肯松手。忽的背后一痛,心口一凉,他看着胸前透出来的刀尖愣了一下。
错了,全都错了,松平氏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他!什么劫匪能这样毫不犹豫的当街杀人!家主打着脚踩两条船左右逢源的主意只怕也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愿丢失的信件不会落到旋涡忍族手上,也许将来还能有一两分善缘留下……不该,相信滕吉的话啊……
探子大睁着眼睛倒在地上,周围是妇孺受到惊吓奔逃尖叫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走上来救助自己。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一只占满灰尘的鞋子,然后就直挺挺躺在地上不再动弹。
真田家的探子带着遣散金刚刚出了本丸大门就被几个浪人当街砍死。劫匪抢了包袱就跑,等守门的戍卫士兵赶到时人都凉了,最后只能以谋财害命作为定论结案。而那群“浪人”却始终未能抓捕归案,少了这么一个人,就跟一滴水落入海里般无声无息。
第043章花子
弥生趁晚间无人溜进祠堂找到柱间,把东西塞到他手里仔细交代道:“这是松平氏谋反的证据,你拖到任务结束前一天再用鹤丸送过去,千手除了交接任务佣金千万不要和真田家来往,然后就缩回去别冒头。事情有变,我暂时怕是出不去了。你带了东西就走,通知扉间过来接手,等我撤下来以后他就是旋涡家的‘鹤千代’,我会尽力在这段时间给他争取一个有利的环境。”
柱间顿时感动的眼泪汪汪:“不如这样,你和扉间轮流来做‘鹤千代’,你们相处这么久彼此间的习惯也都熟悉,变身术又不是什么难事。这条线开的太不容易,千手不能平白就收下这份大礼。我从来往的仆人嘴里都听说啦,薙刀就架在脖子上,当时一听就想掀桌拽着你撤出去再说,哪还顾得上什么任务!也就你还能沉下气跟那老头子互相忽悠,胆子可真大,不要命了?”说着他愤愤不平的揉了一把弟弟的红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匣子塞给他。
“对了,你一进门就叫人揪出来,恐怕滕吉是铁了心想要在这里弄死你。我听见消息后跟着传令的役人摸进去,趁机就把那探子的东西偷了出来,有好几封信和一张地图。事关旋涡忍族,就都交给你了,回去具体怎么弄也听你的,现在怎么办?”
弥生接过信件塞进手腕上的封印阵,紧张的看了下祠堂外面,转回头看着兄长认真道:“哥,后面的话咱们知道就好,最多告知一下斑哥哥,就说:‘松平氏已经决心要和木下氏争夺权柄,甚至可能会染指大名之位。’你回去后第一时间告诉姨父:一旦狼烟点燃就是全国范围内的大战,千手不想成为各方阵前的炮灰就赶紧缩着脖子老实呆着!具体语言该怎么组织就看你的了,另外粮食还得继续储备,我已经交代水户带领旋涡族人开荒种植番薯,将来必要的时候千手可以向旋涡调粮,相应的,千手将来需要出人帮忙赶走海港处盘踞着的水之国忍者,这个口头协议必须要千手族长点头!趁天没亮你赶快动身,我会赶在同宇智波的约定到期前赶回去。走吧!”
好歹柱间还算晓得事情轻重缓急。他急忙将祠堂中的生活痕迹一一消除,卷轴也塞进怀里装好,这才转头对弥生道:“这一回去估计就来不及再赶过来接你,那个花子的事哥放心里记住了,无论如何给你个说法。你留在这里万事小心,还是那句话,不行就跑,保命为上,瓦间已经没了,我不能再少任何一个弟弟,你听见了没有!”他拽着弥生的胳膊无比严肃,平日里总是满含笑意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就连查克拉也忍不住放了出来。
黑发少年执拗着要一个答案,弥生只能无奈点头应下:“知道了,一有不对我必会保命要紧。这些武士又不知道忍者的手段,打不过我还跑不了了?”
最后他又啰嗦几句,眼看月影西斜才趁着夜色蹿上树梢,回头示意弟弟赶快离开,担心的看他消失在阁楼转角处才咬牙几个起落翻出本丸。
柱间拿了卷轴连夜离开松平氏领地,算了算时间直接转道向木下关白在京都中的宅邸而去。弟弟只说要他抻着真田家,没说这期间不能去干点别的吧?
隔天日出时分少年就已经站在护城河边等着进城,混在一股生意人之间进了三丸。他看看时间尚早,就找了个鸡毛小店坐下要了碗热水边喝边四处观察。
距离弥生上次来做任务不过过去了三、四个月,木下关白家的怪谈还是普通人嘴里的热门话题。几经转述后表弟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变成了一个集玄幻香艳曲折阴谋怪谈于一体的狗血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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