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他却丝毫没有感觉的爬起来继续向前跑着。
奔跑着穿过曲折的弄堂,还未接近文府的大门,他便闻到了那股浓重的散发着不祥的血腥气味,了尘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大门前的朱红纱灯依然透出明亮的灯光,文府上下依旧灯火通明,在那灯火的映照下,了尘的脸看起来格外苍白,好像死人一样,僧袍不知是被什么刮破,身上沾了好些泥土,连平时俊美如玉的脸颊上也被污了,看起来好不狼狈。他在大门前停住了脚步,流寇已经洗劫一空的离开了,只留下了厅堂中满地的尸体。远远的,了尘就被躺在地上的一抹大红刺痛了双眼,他立时奔而向前,在门槛处却绊了一跤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他似是毫无所知的爬起来,踉跄的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眼中只有那抹红色,脸颊上凉凉的,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了尘跪坐在了地上,轻轻的把她从地上抱起,那动作如此小心翼翼,好像怕把怀中的人碰碎似的。她静静的躺在他的怀里,好像睡着了一般,正红色的袄裙嫁衣,斜襟领上缀有细腻的盘扣绞花,宽袖边缘的暗纹是盛开的折枝牡丹,裙上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百子百福的花样,金线滚边,尾群长摆拖曳在地,穿着嫁衣的她真的很美,可是那嫁衣上的血迹却那样的刺眼,刺得他泪流不止,刺得他心痛异常,宛若刀绞。那副她戴了一生从不曾从手腕上摘下的银铃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从前那清澈悦耳的铃铛声恐怕是再也不会响起了。
了尘缓缓的抬起手,稍稍迟疑了一下,却又坚定的伸了出去,轻轻的碰了碰她的脸颊,然后又拢了拢她散乱的乌发。他在心底迷茫着一直想要伸出的手,竟然在这种时刻才有勇气去碰一碰她。
他俯下身子,贴在她的耳边温柔的说道:“阿铃,了尘知自己无法参加你和文方的婚礼,但是从前也曾暗暗奢望过,却没想到今日真的能得见你穿着嫁衣的样子,得见你人生中最美的时刻。果然,佛祖诚不欺我,人是不应该有奢求的,可是这罪孽应该由了尘承担才是啊……”
“阿铃啊……”
“阿铃啊……”
了尘如往日一般轻轻叫着她的名字,以前她都会眉眼弯弯的冲着他笑着答应,然后调笑着叫一句小和尚,可是今日她却没了回应,而今后也再不会有人应和了。
了尘只觉得内心的痛苦好像巨浪一般汹涌着,翻滚着,从出生之日起,他从来不曾体会过如此强烈地情感,他一直是那样淡漠,而今这痛苦竟让他再难以承受,最后化成了一个名字,仰天悲鸣,让闻者哀恸。
那些流寇们抢完东西在后院点起的大火,渐渐的烧到前厅,了尘却浑然不觉,依然抱着阿铃的尸体呆坐在血海之中,最后却是被找来的两位师兄强行架出去的,但是却一直固执的不肯放开怀中的阿铃,直到被架出了文府,他才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缓过神来,便不管不顾的立即又冲了进去,直到在大火之中,把外婆,文方,文方爷爷父母的尸身都拖了出来才万分狼狈的回到了阿铃的身边。
师兄们已经前去救火,他看见师父远远走进,最后立于他的身前。他的身后是漫天的大火,可是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热,反而觉得冰冷,那种从心而外发出的冷。师父此时的身上不知是因着火光映照的原因还是怎样的,竟好似周身散发着淡淡地光晕,了尘顿时了悟了,五体投地的跪拜在了师父的身前。
澄空和尚看着了尘不肯放开阿铃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了尘,当日为师赐你法号,便是想让你了断红尘凡世的牵扯。为师此番本是专来助你修行,却没想到出了变数,造化弄人,一切皆是天意。”澄空顿了顿,又问道:“了尘,你很中意她吗?”
了尘诚实答道:“了尘不知。”
“不知又如何放下?”
了尘想了想,答道:“了尘糊涂,一直以来都迷茫于心中所想,从未想过此问题,直至今日,也只是明了了她于我而言万分重要,却仍不知这答案。了尘隐约觉得若能再见她一面,说不定就会有答案了。有了答案了,说不定就能放下了。”了尘顿了顿,俯身拜道:“了尘不奢求其他,只想再见她一面。”
“那你有多想见她呢?”澄空问道。
“了尘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愿她能从桥上走过。”
“你与她前世便有债未还,今世如此过去仍无机会还报,是以来世仍会见面,又何必执着于这样一个见面呢?不会后悔吗?”
“了尘绝不后悔。”了尘坚定的答道,“转生虽能再见,我是我,却又不是我。那样的相遇,可能对来世的我是有意义的,但是对今世的我来说意义何在呢?了尘不想就这样忘记她,了尘想求一个答案。”
澄空闭上了双目,挥了挥手道:“如此,你便去吧。”
了尘俯地拜下,说道:“谢佛祖成全。”
于是了尘便化作了一座石桥,在澄澈的江边伫立,看晨光渐起,看暮色苍苍,看桃李春风,看白雪茫茫,岁月回转,轮回交替。日日受着烈日暴晒又或是风吹雨淋,他却皆无丝毫怨言,甘之如饴,只是这时光太慢,略有些难熬。
五百年后。
有一日风和日丽,他从混沌中被一阵铃铛声惊醒,终于看见了他一直所等的那个人。她正站在自己的身上,宽袖中露出白皙的手腕,银铃微晃,又发出了清澈的响声。
只听她笑意盈盈的声音问着站在身边的那个人:“小和尚,你是从山上那庙里下来的吗?我叫阿铃,你叫什么?”
☆、七世书其书 一
我等待了五百年,以为能看见你的来世,却不想见到的仍是你的今生。
阳光斜斜的从落地窗中射了进来,给人一种暖暖的感觉。书桌上平摊开一本书籍,突然哗啦哗啦无风自动了起来,原本侧趴在桌上好似睡着的穆橙铃猛地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的微微喘了起来,一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真疼啊……那种疼痛似乎现在还依然萦绕在身,果然即使是上一次任务中已经体会过被人用剑刺了个透心凉是个什么感觉,她依然无法适应这种肉体的剧痛和死亡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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