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坐在桌前,出神地盯着上方的窗子。
墨水在纸上滴出一个黑点,从它干涸的状态来看,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音乐家注意到室内光线变暗、空气沾染上水汽时,他早已错过雨水的发端。
但神奇的是,肖邦的注意力自那刻起,便转移到窗外细密的声响上。远处斜织的雨幕,近处树梢上的洗礼,窗边玻璃上的敲击……在他耳边无限地来回放大远去。他被这并不奇特的声响吸引,并沉迷于此,没有原因。
马略卡的雨和巴黎的雨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刚在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肖邦瞬间又否认了这条结论。巴黎的雨绝没有这么自由,林立的房屋不像宽广的马略卡,雨水的坠落不会有过多砖瓦的阻拦——即使这里有着森林草地,它们坠向大地的声音也是温柔的。
但这场雨里没有欧罗拉。
作曲家盯着纸上那团黑墨,思绪坠向他记忆深处的那次雨夜。他还能回忆起雨水坠落破碎的所有细节,欧罗拉呼吸的频率和体温,还有她呢喃着没有宾语的“我喜欢”。
灵光就像某一滴雨水,只因为一阵气流的巧合,它的坠落点从修道院前的土地,变成了肖邦头顶上的窗户。
他扔下笔,迅速从左手边那一堆手稿里翻出某几份,飞快地审阅过后,径直走向那架钢琴。
落指,触键,发声。
——音乐和雨声交融。
不需要刻意寻找,也没有任何预见性的提示,缪斯突然就和他在钢琴上邂逅,乐句完整地在黑白间歌唱。
——它是降d大调的。
琴声终止,肖邦像阵风般回到书桌前。他拿着笔的手快抖成颤音的波浪线,利落却又小心翼翼地记录着瞬间的灵感。
音乐没有从他脑中消退,他欣喜着填上那一段段或缺失已久、或摇摆不定的空白。
欧罗拉,你在哪?
快回来——我有一首曲子,想给你听听看。
欧罗拉打开门锁的瞬间,就被兴奋的肖邦拽到书桌前。
青年指着正中间哪几张手稿纸,眼中的海蓝满满铺垫着波光。
少女当即明了他的意思,好笑地放下吉他,示意他松手后解开沾上泥点的外裙。
“弗朗索瓦,你想让我用眼睛欣赏呢,还是用手指欣赏?”
“!”
欧罗拉的提议令他眼中的光芒更盛。肖邦明显选择后者,他已经抓过谱纸,仔细将它们摆好在谱台上。
等他在带着期待站在钢琴旁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爱人做了和远在巴黎的李斯特一样的选择。
全新的曲谱,手稿。
用手指欣赏,视奏。
作曲家既忐忑又期待,他无法预料到会听见一场怎样的演绎。虽然极不想承认,李斯特在这方面的确拥有得天独厚的才能,但……
肖邦默声注视着欧罗拉在钢琴前坐下,迟疑着要不要开口换成他来弹——毕竟曲子是他刚完成的,现在换人演奏似乎是一种伤害。
“哎,你把这首前奏曲完成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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