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时修和南台这边,自与西屏他们分别后,走到陆三集锦玉关来,见一样生意红火,宾客满座,夏掌柜在柜上,问他东家在不在,要去觌见。那夏掌柜却忙绕柜出来,嘻嘻哈哈兜转了半日,先要他们到花园清静处吃饭。
时修不耐烦,因说:“那日我和你交代过的,要你们东家常州回来在家候我,是你话没带到,还是他人还没回来?”
夏掌柜堆着笑脸,“人是回来了,话小人也传了,只是东家屋里有客,暂时不能迎待,请二位大人稍候。”
既如此,时修也懒得到园子里去,便与南台在堂中一条靠碧纱橱的长凳上坐下。那碧纱橱以内又是一间小厅,进进出出里里外外都是客人,个个锦绣罗衣,自然也不把他二人放在眼里。
更有甚者,还有个吃醉的客人提着酒壶出来,门下一看他们,便将酒壶递去,“再打壶酒来!”
时修那脾气,哪肯理他,只管翘起腿来,把头转到一边去。心道:凭我这身行容气度,像跑堂的?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那人火了,嚷道:“怎的?这锦玉关不是一般的酒店,连伙计都高人一等?”
南台见时修不作理会,只得起身打拱,“客人误会了,我们也是来吃饭的。”
那人方罢,嘀嘀咕咕转身进去了。南台坐下来,二人望着满堂衮衣绣裳,都有点尴尬。
坐不多时,南台见有个熟面孔由后院走出来,穿堂而过,一径离店而去。那人不是别个,正是周大人府上官家,他认出来,便低声告诉时修。
时修益发觉得这娄城有不小的嫌疑,未几随夏掌柜穿过园子,进入仪门内,及至房内,见那娄城华冠丽服,一派从容地起身迎来,不待时修自报家门,先打拱作揖,“这位想必就是小姚大人?”
夏掌柜忙答应是,娄城便道:“这回正是午饭时候,想必二位大人还没用午饭,老夏公,你去预备一席好饭,送到我房里来。”又和时修拱手,“草舍简陋,请大人别见怪,外头有些吵闹,我想大人也不喜欢,就将就在我屋里用饭吧。”
时修稍稍回了个礼,“娄老板客气。”
说话间请在椅上,上了茶果,娄城道:“我听老夏公说了,大人说有话要问我,我娄某人做生意一向遵纪守法,若说衙门有话要问,只有一件,必是为去年秋天姜二爷意外坠河身亡之事,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猜得不错,”时修笑笑,挑着扇柄,转头和南台笑笑,“看来娄老板对我们来,来问什么,都是早有预备了。”
娄城端着茶碗笑笑,“大人说笑,只不过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好,我也不问什么,只请娄老板将去年九月十六那日的事同我细说一遍。”
娄城搁下茶碗,娓娓道来,“这还得从我锦玉关这处房地说起,这房子的主人陆家公子陆严与我同住常州,原是邻里,他家这处祖宅想卖,因我常到泰兴走动,所以他托我做个保山替他卖。后来我在泰兴结识了姜二爷,听他说起正想在陆三集寻所房子开酒店,于是我便带他来瞧过几回。”
“九月十六前几日我们说定了,于是我便将在常州的陆公子请了来,约定九月十六日签契付定。不想那位陆公子到了陆三集,听说是姜二爷要买,知他姜家财力雄厚,欲坐地起价,原本三百两的房地契,他当场便要涨到五百两。姜二爷听了生气,不肯相就,拔腿就要走。我做个中间人,不想看局面闹僵,想着做东请他二人吃饭,席上再好生讲谈讲谈。可姜二爷不知是脾气大还是真不得空,推说家中娇妻等着他回去吃饭,就走了。于是闹得个不欢而散,契也没签成,定钱也没付,隔天衙门的人找来,我才知道,连姜二爷的人也没了。”
言讫长叹了一声,落在时修耳朵里,倒觉得他是在喘气,谁叫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连个坎也没打,还真像早就预备好要说给他们听的。
时修笑了笑,“姜潮平是几时走的?”
“申时,”他直起腰,马上又道:“申时整。”
“那你呢?”
“我想着还是要劝劝陆公子,所以跟着陆公子回了他的船上,晚饭是在他船上吃的,因吃得醉了些,当夜就歇在了他船上。次日一早,他乘船回常州去了,我又回了城中的栈房内。”
这倒和卷宗上的口供一致,时修又问:“那怎么后来又是你开了这家酒店?”
娄城笑了笑,“不瞒大人说,自姜二爷死后,我越想越觉得他开酒店这主意不错,又看姜家后来也没人再过问这桩生意,我就想,不如我开起来,这也算了了姜二爷的一桩憾事。”
“你也是花五百两买下的这房地?”
“那倒不是,陆家和我家是邻居,所以没给我涨价,还是照原价三百两接过来的。”
时修笑道:“三百两,再加上房子重建,娄老板的家底不少嘛。”
娄城向椅背贴去,摊开两手,“我娄家虽不几姜家家财丰厚,也勉强撑得起,大人倘或不信,可到常州去打听打听,一千两的本钱,我们家也还出得起。”
要是一千两的本钱出得起,就没必要为了一百两银子杀人,这一点,还得派人到常州去落实后再说,此刻也不好论断。再则,他今日说的这番话,也还要经过那陆严的证实再说,想必最迟明日,周大人也该把那陆严传到了。不过经周大人这么一传,那陆严的话还可不可靠,也有待斟酌。
总而言之,也要先见过那人再说,于是时修起身,正要告辞,眼看着几个伙计把饭端来了。娄城忙款留,“大人您看,酒菜都上了,不如吃了再走?”
时修望着那些珍馐玉馔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算了,娄老板还是留着款待周大人吧。”
那娄城脸色微变,忙道:“大人想必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周大人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交情。大人您看,我这酒店你来来往往的,好些都是官场中人,他们是客,我自然都要招待的。”
“是么?”时修睇着他,笑得意味深长,“可周大人却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啊,你这话要是给他老人家听见,要伤心囖。”
娄城心里一阵发烦,心恨那周大人,非挑这时候见缝插针地来盘剥他的银子。此事本不必他多管的,他反而要强卖人情插。在中间,没嫌疑也叫他管出些嫌疑来了!
第73章是不是有了?
这厢告辞,娄城非要相送,叵奈时修百般推辞,娄城无法,只得叫个伙计送他们出去。
走出仪门,时修笑道:“不知你们酒店有没有后门?方才在你们厅上,看见人挤人,这会午饭时候,只怕更乱了,我可不想再打那厅上挤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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