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害怕跟他对视,威尔的眼神总是令他感到毛骨悚然。
外人眼中的威尔称得上模范丈夫,他对安娜和米沙都很体贴,但私底下,一旦威尔认为自己在家中的权威受到挑战,他就会抓起手边的东西朝姐弟俩扔去。
对青春期的男孩来说,家长的粗暴对待反而激起骨子里的叛逆,因此家里的两个男人总是弄得剑拔弩张。一直到离开那个家几年后,米沙才明白为什么安娜总是在盛夏还穿着高领和长袖的衣服——那是因为每当自己去学校上课的时候,威尔就会把因他顶撞而来的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
得到绿卡之后,安娜立刻在镇上的快餐店找了份女服务生的工作。她年轻漂亮,尽管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还是非常受食客们的欢迎。交到新朋友的安娜,整个人都变得乐观开朗起来,那张总是愁云密布的脸蛋也开始挂上笑容。
米沙以为事情会这样好起来,他努力学习语言和文化课,设想等自己长大了,就到大城市找一份工作,带着安娜离开这个家。
但一切都在7年前的平安夜改变了。
那是天主教徒重视的节日,也是米沙的第13个生日。安娜承诺会给米沙带生日蛋糕,但等米沙放学回家后,威尔告诉他:安娜打工的餐馆因忙碌而推迟了员工的下班时间。
米沙不想单独跟威尔待在一起,他也不想破坏生日的好心情,于是打算出门去找安娜,但是威尔拦住了他。
“你永远都学不乖,是吗?”他用瘆人的语气对着米沙说出来那个b开头的单词,“我必须给你点教训。”
“在那之后呢?他有没有……”埃托尔问。
“我记不得了。”米沙说,“等记忆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独自一人在街头游荡,第二天才从广播里听到,威尔被杀了。”
脑袋里有个声音告诉米沙:就这么跑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去……
他从小巷子里冲出来,几乎撞在一辆奔驰车的引擎盖上。米沙请求车里的人带自己离开法尔克里克,去哪儿都行,于是他看见一位衣着得体的绅士打开车门走出来。
查理,米沙后来的老板,温和地对他说:不要害怕,我的男孩……
“也许这会很为难。”埃托尔说,“但我必须问:威尔的死,是不是你——”
米沙立刻反驳:“不是!”
他的身上有一些扭打的痕迹,但没有血迹,一个13岁的男孩,即使长得再高大也绝不可能轻松杀死一个成年男性而不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曾经说过,是从口音听出来你的国籍,那是在说谎。除了不熟悉俚语之外,你的口音非常完美。我之所以知道你来自俄罗斯,是因为在斯普林菲尔德的那个早晨,你用俄语说梦话了。”或许你会有所察觉,一个人在半梦半醒之际,往往会下意识使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或方言,“你梦见了当年的事情,对吗?”
“我不记得,也许吧,我经常梦到它。”
“虽然我听不懂内容,但你在说梦话时,听上去很愧疚……如果你不曾犯罪,这种愧疚是来自什么?”
米沙的脸上浮现出难堪:“我没有脸面对安娜。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什么她的丈夫会对我……我根本不明白,威尔从来没有表现出同性恋的倾向!”
他不敢打听安娜的情况,也不敢用自己的名字,因此没法申请赏金猎人执照,每次抓到人后,他都会交给查理,让他去法院领取赏金。即使这样,报酬仍然相当丰厚,但米沙一分钱也存不下来。钱只要到他的手里,很快就会被消耗在酒精和性上面。它们让米沙感到快乐,当这样做的时候,他就不会看到威尔……
米沙的肩膀被轻柔地触碰:“我很抱歉。”
米沙摇头:“不是你的错。”
“不,我很抱歉曾经拿同性恋跟你开玩笑。”埃托尔真诚地对米沙说,“还有未经了解,就随便把你当成对性少数群体怀有恶意的老顽固。”
米沙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一瞬间,微妙的羞耻心油然而生,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好莱坞的招牌上向人展示似的:“没关系……我一定也曾经戳到过你的伤心事。”
“在斯普林菲尔德的魔鬼之屋时,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是我?”埃托尔说,“外面有成千上万的年轻男人,为什么他偏偏要选中我,是我在不经意间给了他什么暗示吗?难道我从婊子娘身上遗传到的不仅仅有基因病,也许他只是看透了我淫荡的天性?”
“别那么想。你才不……”用那个词形容男性还是让米沙觉得很不舒服,“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埃托尔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米沙微笑。如果米沙在沼泽林里那回事发生之前这么说,或许还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当米沙的眼神开始闪躲时,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其实我很理解你现在的感受。觉得自己整个坏掉了,就像行尸走肉,是吗?我也曾经有同样的想法。我曾进过监狱,而且远不只一次两次。我的生活一团糟,好像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没有任何拯救的价值。”
“然后呢?”
“然后我遇见了我的父。他把我碎掉的部分一点一点地拼回来,教我正确面对操蛋的人生,而不是逃避它们。我没法改变过去,但可以在每天清晨都告诉自己:今天会更好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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