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公公在前头说着见皇帝的礼数,苏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耳边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她被领着进了暖阁,地上铺着厚厚的裁绒毯,轻薄的鞋底子踏上去,陷下寸许来深。暖阁中的地龙烧得尤旺,屋里温暖如春,苏禾走几步身上便有些热意了,再往里,龙涎香的气味儿愈浓厚,终于前头的福全站住脚,退至一旁,苏禾这才敢稍稍抬眼……只见皇帝一身家常的玄色龙纹便服,坐在金龙大案前吃点心,苏禾立即趋步上前,将手中的龙纹荷包跪呈至皇帝手边,“奴婢苏禾,已按圣谕绣好了荷包,请皇上过目。”
“小小荷包绣了近一月?”
皇帝淡淡的一声。苏禾心下一咯噔,忙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只是针工局做杂活儿的,那日听见圣谕,受宠若惊,想着奴婢这样粗陋的绣活儿怕污皇上慧眼,便先用旁的缎子练手,绣了一个出来,待技法娴熟些了才敢真正给皇上您绣荷包,这才迟了,让皇上等了许久,奴婢该死。”
皇帝夹一块叉烧酥入口,慢慢咀嚼着,偌大的暖阁只闻得见他窣窣的咀嚼声,苏禾怵得厉害,举着荷包的手也禁不住颤抖。皇帝咽下这口叉烧酥,才瞥了眼那荷包,“针工局就连个托盘也没有?”
苏禾暗松了口气,旋即心又提起来,只恨那时走得急,没想到这些,她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想着,托盘是冰冷的死物,由它托着奴婢的心意送上来,奴婢觉着不妥,所以,奴婢斗胆将荷包贴身放在衣襟里,不信皇上您摸摸,还暖着呢!”
皇帝失笑,奉承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但这姑娘的奉承话却天真可爱,并不令他生厌。他伸手接过荷包,确实残存着暖意,细细摩挲着,感觉得到针脚细密,双龙戏珠图案精致立体,他拿起来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温甜的苏辛香混着女子的体香沁入鼻尖,令人心生愉悦。皇帝的声调不觉温和了许多,命苏禾:“起来回话。”
“谢皇上!”
苏禾依言起身,仍低着脑袋。“抬起头来。”
苏禾缓缓抬眼,便看见皇帝那张周正俊俏的脸,不由心中一颤,又默默垂下眼眸。皇帝见她未施粉黛,却面如粉桃,额上凝着两点水珠,清凌凌的,额角碎发微微汗湿,更显得楚楚动人,可怜可爱,于是兴致大起,命苏禾:“坐到朕身边来。”
“奴婢不敢,”苏禾道。福全也道:“皇上您折煞这小奴婢了,她区区一奴婢不配与您同坐,奴才这就命人搬上小方桌——”皇帝立即抬手打断道:“哪来那么多规矩,朕的话就是规矩,去添副碗筷来,”说罢拉了苏禾过来,坐在他左手边,将那龙纹荷包随手搁在案上。福全没法儿,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立即一小内监下去传碗筷了。苏禾余光瞥见皇帝拉着自己胳膊的手,心觉不自在,如坐针毡,她在林姑姑手下当差时背过许多宫规,从来只有皇后和太后能与皇帝同席,哪怕私下里,低阶的妃嫔也只能给皇帝布菜伺候吃饭,或另坐一桌,今上可太不讲规矩了。不过,一个不问朝事,全心修道却又宠信近侍女官,隔三差五封个美人才人的皇帝,不守规矩似乎也没甚稀奇。“瞧瞧这桌上,你喜欢哪样点心?”
皇帝拿筷子指了指。苏禾扫了眼,只见巴掌大的定窑白瓷小碟里盛着各样精致小巧的点心,有秘制叉烧酥、火茸酥饼、鸡油卷儿、藕粉桂花糖糕、山药糕和菱粉糕,皇帝手边还有一小碗玫瑰杏仁酪,其上上点缀着几颗葡萄干。苏禾想着,陪他吃完这顿点心,沈阔便该来了吧,于是装作很欢喜的样子道:“奴婢家里也有这几样点心,却做得没有宫里的精致好看,奴婢都舍不得吃了。”
皇帝哈哈大笑,用象牙镶金的筷子捡了块菱粉糕递到她嘴边,苏禾樱口微张,含羞带怯地抿了,皇帝心头一动,突然伸手搂住她的纤腰,在她腰侧轻轻摩挲。苏禾身子微微发颤,却装出羞怯的样子,更低下了头。接着,皇帝的手从下摆钻进她衣裳里,抚了抚她的小肚子,后径自往上……苏禾身子更颤抖得厉害,她扫了眼侍立左右的三个太监,他们已知趣地垂下脑袋不看。她突然想起上回皇帝服了金丹后,把一个侍女拉进帐里,将人折磨得凄声哀叫的情形。她怕极了,又恶心极了,这时皇帝又凑过来要亲她的脸,苏禾本能地偏过头,身子也挪开了些。突然,在她衣裳里作乱的手抽了出来,皇帝正襟危坐,将象牙镶金筷子拍在案上,立即,左右三个内侍“扑通”一声跪倒下来,朝上叩头不迭,“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苏禾也吓得呆了,尾椎骨直升起一股寒意。这时外头那小内监端着一洋漆龙纹托盘进来了,托盘里是一碗玫瑰杏仁酪,本要给苏禾,那内监见此情形,也吓得跪下叩头喊“皇上息怒!”
苏禾脑子里一团浆糊,怎么办呢?此时也跪下求皇上息怒,皇上能息怒么?说不定立即命人把她拉出去杖毙,再牵连她爹娘,而她又如何拖延到沈阔到来。“碗筷撤下去,”皇帝冷冷吩咐。话音未落,苏禾忽拉住皇帝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故作娇声:“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感受到掌下那片温软,终于偏过头,只见她两颊红得桃子一样,娇羞不已,皇帝立即起消了一半,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方才……”不及他说完,苏禾便凑过去啄了啄皇帝的唇角,轻声道:“方才皇上太坏了,奴婢都吓着了。”
皇帝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苏禾软乎乎的脸颊,命道:“点心都撤下去,”说罢打横抱起苏禾,直往里间走。苏禾身子突然腾空,大惊,可想到自己正在皇帝怀里,又不得不做出羞怯的样子,将脑袋埋进他的胸怀,因着害怕而身子轻轻发颤,像个受伤的小兔子。一重重的明黄帷幔在后退,苏禾偷偷望了眼门口,五毒纹厚缎门帘好端端垂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没有沈阔甩帘冲进来,外头也没丁点儿动静,他大约还在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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