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晚点吃嘛,平时你要上学,又要忙厂里的事,整天把我一个人圈在屋子里,我是可怜的留守儿童耶。现在好不容易放假了,不管,就不准你起来。”
大山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感,“这样吧,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咱们两个彻底放自己一天假,饭馆和工厂都不去了,哥只陪着你,就我们两个,好不好?”
董洁开心的咯咯笑。没有电脑,连电视都没有的日子,困在屋子里,真的很寂寞。虽然有大山小心呵护,她也纵容自己近乎到四体不勤,有时候却也能良心发现,惭愧自己的懒散性子。
“哥,我听小睿哥哥抱怨说,做学生好辛苦的,每天要早出晚归,刮风下雨都得去,晚上还得熬夜写作业。可是,你不但要做这些,还必须为饭馆和服装厂的事操心,更得抽时间照顾我,做饭给我吃,写完作业,还得教我学习。哥,你每天做这么多事,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很累很辛苦?”她皱皱鼻子,补充道:“如果是我,我一定吃不消。哥你这么勤劳,许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大懒虫哦。”
“我哪有做那么多事?”大山掰着手指一条条数落,“饭馆的事,基本上都是赵哥在做,我呢,只做些打打下手记帐收钱的小事。服装厂那边,生产上,翠花姐和小雪姐姐管理的非常不错,张牧大哥质量抓的也很严,现在没有开始销售,除此之外,要做的事也没什么了,我每天也不过把帐目啥的理理清楚。有时候到库房转转,看到成衣每天都很明显的在增多,想到转过年来,这些就可以变现,除了还掉贷款,我们还可以剩下一大笔钱。产出与我们自己的投入比,差别这么大,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像陈叔说的,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成了靠剥削别人劳动致富的资本家了。”
董洁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噫,就你还想当资本家呀?想得美吧你。上个月的工资结算出来了吧?给我说说。”
大山想了一下,“缝纫分成三个组,每个班的产量稍有不同,秀秀姐平时有亮子哥帮衬着,她管的那组产量最高,工资也比其它组多一些。不过,咱们的最低工资,也抵得上城里普通工人的收入。嗯,翠花姐他们管理人员的工资另计,每个人都不低于五十块。”
董洁抱着他一只手,在他掌心不停的画着圈,“哥,同样是劳动,有人靠脑力,有人靠劳力。圣人也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你看,翠花姐他们做管理工作,挣的要比一般姐妹多得多,可你能说她们剥削了自己的姐妹吗?往大了说,国营工厂又怎么样?上班挣钱,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吗?还是我们的工人挣得比他们少?如果我们算是资本家,那么开办国营工厂的国家算什么?哥,你想想,如果我们不开这个工厂,那些姐妹到哪里找钱?粗略看起来,咱们似乎并没有投入多少,可是,你订章程管财务将厂子上下梳理的井井有条,我设计制版,不客气的说,我们的工作,才是一个厂子能否存活的灵魂,关系到姐妹们能不能赚到钱的关键。厂子活了,是大家同心协力的结果,就算按劳分配走,目前这个分红分利的方式,很不合理吗?”
大山一边听一边自己在心里盘算,末了他有些疑惑,“上政治课的时候,老师们一再跟我们强调,说我们生活在社会主义制度下的新中国,社会主义的目标就是要让所有人共同富裕,为了实现按需分配的大同社会而努力。我们这样做似乎也有道理,只是和书本上讲的分歧不小呀。”
“大同社会?那不过是纸上画一个大馅饼,还一心想着哪天它能变成热呼呼可以吃到嘴里的真东西罢了。”董洁脱口而出。
“小洁?!”
董洁捂住嘴巴,糟糕,嘴太快了,不小心就把真正的看法溜出去了。这些论调时下那算是惊世骇俗,被别人听到,非得被扣上一个破坏社会主义安定团结发表反动言论的大帽子不可。
她暗暗提醒自己一定得注意了,现在是八十年代,整体社会环境尤其是教育,以齐心协力奔四化为目标。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活在红旗下健康成长的新一代,长大后要为四化建设添砖添瓦,甘做流水线上一颗螺丝钉。八十年代的青年们感兴趣的是国家、社会和民族,“80后”感兴趣的才是个人,个人的成才、个人的立志、个人在社会上获得的地位。
生活在这个年代,物质生活苦是苦了点,精神上却有一股后世再也找不到纯粹和满足。大山在这个年代成长并接受教育,必然会留下属于这个时代的精神烙印,坚持和信守一些东西,尽管这些坚持和信守,必然会受到后来的许多东西的冲击。
不过,别的好说,均富不可能贫富必然会走向两极分化,这个东西塞也要把它塞进大山脑子里。
“童言无忌嘛,我胡乱一说,哥哥随便听听就得。不过,哥呀,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正想问问你哪。”
她仰脸笑嘻嘻道:“你看,你们现在是学生吧?大家是不是都鼓着劲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哪,只要考上大学,国家包分配,工作呀房子呀通通不成问题。可是,大学很难考嗳,所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是也。一个班处得非常好的同学,有人考取了,有人落了榜,再然后,有人进机关,有人下工厂,福利待遇能一样吗?不可能。”
大山点头,“是啊,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国家鼓励干个体,自己单干虽然被人瞧不起,却是实实在在能赚到钱。这部分人,收入慢慢会和大部分人拉开距离吧?”均富?他摇摇头。
“哥你做的工作很有意义呢,不但自己劳动致富,还帮助别人也能赚到钱。帮助的人越多,自己赚的也越多,这呀,这不叫剥削,这叫做好人有好报。”
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何必想那么多自寻烦恼?想通了,大山释然一笑,一拍她屁股道:“好了,大懒虫,该起床了。”
董洁摸着自己的屁股冲他翻白眼:“哥,你怎么可以打淑女的屁股呢?”
“哎呀,咱们家的小姑娘有意见了。”大山一边穿衣服一边冲她笑,“不过,小洁,淑女可不会太阳照屁股了还赖在被窝里不起床哦!”
“外面太冷了嘛。”董洁不情愿的把自己裹成一个毛毛虫,才肯坐起身子。
“哪,这是你的衣服,哥都放在被子里暖了这半天了,快趁热穿,一会儿就该凉了。”大山把衣服递给她,摸摸他的头,把她睡了一晚上而有些零乱的头发揉得更乱了。
“哥!”惹来她不满的大叫。
“快穿衣服,一会儿我给你梳头。”
第四十三章 赵杰的婚事
腊月二十三,小年,服装厂在这一天正式休班放假。
赵杰和杨翠花定在年前结婚。做为饭馆和服装厂最重要的两位管理人员,尤其是前者,对大山兄妹俩而言,那和自家的亲兄长并无二致,这二位的婚礼,无论如何也得参加。
时间很紧,新朗新娘的结婚礼服,由董洁设计,大伙齐动手,完全是手工缝制,务求做到尽善尽美,余者如求婚、送彩礼、张罗采购宴请之物、摆酒席诸事,都要在一个星期内完成。赵杰如今也算是孤身一人,大山和董洁做为娘家人,不,婆家人,肯定得全程陪同。于是,放假那天,没有稍做耽搁,带上早已准备妥当的彩礼,众人一起回乡了。
杨老村长对女儿女婿这几月所做所为,断断续续也了解到一些,反对的心态慢慢有所缓和。眼下在农村里,他这辈的人,哪家没有三儿两女?杨翠花的母亲怀第二胎的时候,意外小产,此后一直不孕,使得杨翠花成为极少见的独生子女。两个老人自然把她当成眼珠子,而女儿也争气,心灵手巧漂亮能干,三里五村那是出了名的。
“自打咱家翠花满了十六岁,提亲的人前脚碰后脚,好险没把咱家门槛踩滥了。除了老赵家那孩子,你看咱翠花正眼瞅过哪个后生?老头子,事到如今,你就松口了吧,你是没看出来呀?女儿铁了心非他不嫁。咱翠花晃眼也二十四了,不对,过了年可就二十五了,同她般大般的姑娘,生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不让她嫁赵杰,你还真想留她当一辈子老姑娘,啊?”
看了看苦心婆口劝自己的老伴,杨老村长吧嗒吧嗒紧抽了几口老烟袋,末了,把烟锅在鞋底磕了磕,长长叹了口气,道:“老赵家那孩子,打小就在咱眼皮子底下长大,品性自然是没得挑,要不,他参军一走好几年,翠花一心等他,咱们不也没说什么吗?好容易等回来了,他腿又落下一辈子的残疾。这是在战场上受的伤,保家卫国,咱也能理解。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把组织上给他安排的好好的工作给辞了,咱农村,捧个铁饭碗能吃上皇粮,那是祖宗积德,他也不跟我们商量一下,自已个儿说推就推了。老赵到死都不知道,否则,他能闭上眼睛吗?你说,他拖着一条残疾的腿,能干啥?回家务农?地里的活忙起来时,好汉子都得掂量掂量,到时候,还不是撂咱翠花身上?咱们老两口可就翠花这一个闺女,能眼睁睁看她自个儿往火坑里跳吗?”
“那孩子现在在城里和人开了个饭馆,听说生意可红火着呢,一天挣的钱,能顶咱庄稼人一年的辛苦。后来又把翠花领进城,听村里人讲,咱翠花在厂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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