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入了八月,回盛京的马车早已备好,一路上,玉察听说皇弟意欲彻底铲除李家。
李家的士族势力,在满朝根系虬结,宛如一尊万千香火供奉的神像,要想连根拔除得干干净净,哪里是一朝一夕的事。
开刀李家,更是会动到各阶层士族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爹爹生前都为难头疼的事情,临死之际,即使盘弄清楚了李家的暗桩,却不得不养虎为患,迫不得已容这只蛀虫侵蚀国本。
年仅十三岁的阿弟,如今有了一桩理由——彻查先帝之死。
她知道此次回去盛京,一定是腥风血雨,满朝,人人自危,惴惴不安,东门口菜市场,不知要溅了多少回血,滚落多少颗人头。
玉察一面想,一面收敛了眸光,她伸出手,掌心间握住了一绺黑发,又滑又亮,真好像一尾夜间扑腾过水面的黑鱼摆。
“我给你编辫子吧。”玉察说。
她眼热他的头发许久了。
玉察最近有些苦恼,她自一生下来,整个人都是淡淡的,皮肤薄薄的,雪白一片,瞳仁也是浅浅的琥珀色,唇色也浅。
夜间,这一头青丝瞧上去是乌云堆砌。
不知为何,盛京城的天光打下来,青丝发髻之间,好像洋洋溢溢着细碎金光,透着日头,又软又细。
她总算知道,黄毛丫头这个说法是如何得来的了。
因为忧心慧娘娘的事情,她茶饭不思,消瘦了不少。
每日篦头发时,李姑姑都会不动声色地将篦下来的几根发丝,偷偷藏在袖口,手脚细致,竟然一根发丝都没落在地上,不敢让公主瞧见。
可是玉察自己如何不清楚呢?
玉簪绒花下,发髻仍是紧致,一面铜镜,却倒映出少女粉嫩的脸颊上,微微蹙起的眉头。
近日,她是劳心过度了。
可是,游澜京仰赖娘亲生就的天赋异禀,一头墨发黑得令人羡慕,又浓密茂实,又柔滑,哪里有绣娘能织出这样一匹绸缎。
“公主要是喜欢,我绞下来给你玩儿。”他认真地说。
“我才没有玩儿你的头发。”少女细声细气地说。
玉察的一双手指有些笨拙,从来都是旁人侍候她,没人教她怎样编辫子。
她想起平日里,李姑姑在铜镜前的动作,手指交叉穿梭,慢慢的,细细的,没有扯疼了他的头发。
她握着那两束头发,绕到脑后,用一个暗金的盘云双鹤,别住了,金饰之下,垂下两条玉白的发带,飘逸灵动。
玉察拿过了铜镜,从镜子里,打量着他。
“我照给你瞧瞧。”
一望过去,他这个人的色彩却是相差极大的,朱红、雪白、墨黑,既纯净又浓重,不将颜色拉到极致便不行。
他生下来就是夺走别人目光的。
游澜京嘴角牵起:“好看。”
心爱的姑娘为他束起发带,他早就高兴得心神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公主,你对微臣真好,微臣还以为是做梦。”
“这便是对你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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