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宁嘉徵百般不情愿,三年的孝期仍是戛然而止了。
成婚前一日,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奚清川道:“我已有两年又两百四十七日不曾见过娘亲、小妹以及‘王不留行’,她们安好否?”
奚清川答非所问:“为夫这三年来对娘子千依百顺,甚至从未碰过娘子一根手指头,娘子心里头便生不出一丝动容?”
奚清川这副痴心错付的神情教宁嘉徵捧腹大笑:“你何曾对我千依百顺?反倒是要求我对你千依百顺。你从未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你不过是没有强。暴我而已,难不成我该当对你感恩戴德?
“你要我生出一丝动容?除非你并未将我囚禁于这方寸之地;除非你并未命令我日日以女子装扮示人,还谣传我有男扮女装的癖好,你不过是出于宠爱,才放任我;除非你并未分开我与娘亲、小妹、‘王不留行’,以至于我全然不知她们是死是活;除非你并未烧毁重华楼,致使我流离失所;除非你并未剜出我的内丹,害得我成了病秧子;除非你并未胁迫我在灵堂之上赤。身。裸。体地自。渎;除非你并未将杨长老之死栽赃给爹爹,逼得爹爹自裁;除非你并未强迫爹爹订下婚约。
“奚宗主不是修为深厚,万人敬仰么?能否令时光倒流?奚宗主只怕是无能为力吧?即便奚宗主做得到,亦会犯下以上这些道德沦丧之事吧?是以,我心里头绝不会生出一丝动容。你给我锦衣玉食又如何?既非我所愿,便全无意义。要我对你生出一丝动容,惟有……”
他顿了顿,触及奚清川充满希冀的双目,一字一字地道:“惟有我疯了,疯得忘却前尘旧事,疯得被你精心描绘的假象所迷惑,疯得成了你的信徒。”
奚清川长叹一声:“娘子当真是铁石心肠。”
宁嘉徵反驳道:“我分明是菩萨心肠,见不得杀生,不像宗主杀人如麻。”
“为夫杀人如麻?”奚清川满面惊骇,如同是听了什么奇谈怪论一般。
宁嘉徵懒得同奚清川废话,索性直截了当地道:“我须得在成亲前见她们一见,你若不答应,我便自尽,至于尸首要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请柬早已于一个月前送至宾客手中,为保全他修仙第一名门九天玄宗宗主的颜面,奚清川绝不容许这桩婚事出现任何岔子。
他不准宁嘉徵见隋华卿、隋琼枝,仅仅是为了折腾他们一家三口,并非俩人业已亡故,毕竟他尚未厌倦宁嘉徵,俩人还有用处。
故而,让他们见一面又何妨?
但他岂会这般容易让他们见一面。
于是他凝视着宁嘉徵道:“娘子亲为夫一口,为夫便满足娘子的要求。”
左右明日洞房花烛夜,自己这副肉身便要被奚清川彻底破开了,今日亲奚清川一口有何不可?
宁嘉徵毅然决然地探过首去,然而,在他的唇瓣覆下的前一霎,他陡然心口生疼,即刻吐出了血来。
三年前,他先是使了玉石俱焚的“我自重华“,导致筋脉逆转,后又被奚清川剜出内丹。
这三年来,他一直病恹恹的,时常呕血。
但他清楚自己偏巧在现下呕血,是因为身体本能地抗拒着奚清川。
奚清川骤然被宁嘉徵喷了满脸的血,登时兴致尽失,转而责备道:“为夫养了你三年,日日山珍海味伺候着,你这身子骨何以如此不争气?”
宁嘉徵抹了抹唇角:“我需要的并非山珍海味,而是能令我结丹的天材地宝。你舍不得我命丧黄泉,亦不允许我痊愈如昔,既虚伪又歹毒。”
奚清川怅然地道:“娘子误会为夫了。”
宁嘉徵笑吟吟地道:“啊,我知晓了,你生怕我一旦痊愈如昔,便会手刃你,并将你这九天玄宗搅得天翻地覆。”
奚清川不假思索地道:“就算你痊愈如昔,亦手刃不了为夫,更无法将我们这九天玄宗搅得天翻地覆。”
“我们”?
谁人要与奚清川成为“我们”?
宁嘉徵轻蔑地道:“既是如此,何不如容我试上一试?”
宁嘉徵平素郁郁寡欢,而眼前的宁嘉徵再度显露出了张扬的少年意气。
恍然间,奚清川顿觉自己见到了三年前,在“琼玑盛会”之上,所向披靡的少年。
他定了定神,答道:“娘子切莫以为你用激将法,便能教为夫上当受骗。”
“堂堂九天玄宗宗主果真怕了区区重华楼少楼主。”重华楼浴火的一幕顿时冲上了宁嘉徵的脑子,尽管重华楼不复存在,他亦认定自己乃是重华楼少楼主,与九天玄宗宗主夫人毫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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