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此时身陷囹圄,什么都没有了,便又想起家人了?”林斐摇头,“不过,你也知晓你同常大人是同一种人,他是那等死后哪管这世间洪水滔天之人,又怎么可能做下准备?”
一席话将邢师傅击的溃不成军,林斐却并未就此罢手,而是看着面前的邢师傅,又道:“你现在想要开口,除却身陷囹圄时又惦记起了家人的那一成善念之外,其余九成多是恨吧,恨自己赌输了而已,开口也不过是作为对垒双方的赌徒一方,你恨自己输了,所以此时想将赢的另一方也拉下水罢了!”
听林斐说到这里,刘元等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只觉自家上峰这赌徒的比喻委实是妙!简直是将赌徒的心理描绘的淋漓尽致。一向嘴快的刘元忍不住嘀咕道:“原是输急眼了!”至于邢师傅先时那为陆夫人流泪的举动……这赌徒的眼泪又能值几个钱?
半晌之后,被林斐一席话说的瘫软在石床上的邢师傅开口了:“有些人生来高高在上,吃穿不愁,这天底下需拘束着他性子的事极少,”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林斐身上,开口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所想,“其实比之靠投胎本事生下来便有世子之位、郡王之位的那等本事没多少的废物,对你,我更是羡慕!”
“于我看来,世子之位也好、郡王之位也罢,一切皆远不如那等真正厉害的手腕来的重要,”看着面前的林斐,他开口的语气中并未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意,“对如林少卿你这等天赋异禀之人,我很羡慕。若是有你这般天赋,这般看的清楚,我便不会做出这等傻事了!”说话间又是一声喟然长叹。
“羡慕什么?”林斐毫不客气的反问那厢长叹的邢师傅,“你是希望自己有那等厉害的手腕好同常大人等人对垒?去翻手为云覆手雨?”
众人:“……”
看着此时仍在流泪的邢师傅,刘元等人皆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先时还未察觉到茜娘口中“她阿弟偏执”这几个字的份量,此时倒是对这几个字有了深切的认识。
这邢师傅直到此时,看似认错认栽,可话语里那不甘,期望自己能赢能翻身的意思,在场的又有谁听不懂?
真真是看面前的邢师傅越久,越发觉得林少卿那赌徒的比喻真真是无比贴切:这邢师傅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疯狂至极的赌徒!
对林斐话语中的嘲讽,邢师傅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继续的说了下去:“那个放火烧咸阳县衙之人,其实……其实同宗室有关,我虽然恨,却不大敢说……”
话还未说完,便被林斐打断了,他看着面前的邢师傅,说道:“今日你已着实说了不少废话了,”他道,“所以模棱两可,旁敲侧击的话便不用再说了,直接道明那人的身份吧!”
这话一出,邢师傅便是一惊,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并未出声。
一看他这反应,便知他又要开始打退堂鼓了,林斐对此似是早有所料一般,不再理会他的举动,而是开口说了起来:“我上峰赵孟卓出事的那一日,芙蓉园那里围的水泄不通,我大理寺当时在场的一个差役连同三个公厨师傅无论怎么表明身份,周围众人皆是冷眼旁观,没有人插手!”
那在场的一个差役连同三个公厨师傅说的便是当时在场的赵由、温明棠、阿丙同汤圆了。事后,双拳难敌四手的赵由着实是情绪低落了好一段时日,直到近些时日才略好些。
“后来我借了我兄长的手牌,调了禁卫军南衙的官兵才安抚住了局面。”林斐说道,“其实能借调南衙官兵也是机缘巧合,若是放在先前,我是调不来南衙府兵的,因为那时我兄长管控的是负责陛下安危的北衙,也就是前一段时日,我兄长突然被从负责天子安危的北衙调至负责整个京师安全的南衙了。”
“顶替我兄长位置的是风评不好的张家长子,据说是走了静太妃的路子,当时一同调去北衙的除却张家长子之外,还有宗室兴康县主的兄长,那位至此还未被请立世子,外头人称‘小县公’的李甲。”林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面前邢师傅微变的脸色,便知道自己的推测方向没有错了。
这兴康县王府的‘小县公’同那位风评不好的张家长子在同我兄长互调之前管的是护卫京师的南衙,南衙之中兵将派系众多,拉帮结派之相尤为严重。在不少南衙官兵眼里,朝廷颁布的公文上的字远不如管理南衙的兵将头目一句话来的重要。不少管理南衙的兵将也会借此将那些升迁无望的官兵养做自己的私兵。”林斐说道,“咸阳县衙大火那一日,不少人证以及当时路见不平的镖局中人都能作证那些放火烧衙之人的用刀习惯以及拳脚功夫路子似是官府中人。”
“我大理寺的官员当日决定去咸阳是事急从权,因着两地距离不远,临时起意,从决定开始到事发也不过一两日的光景,能那么快就定下决策,将人派到咸阳县衙放火烧人必然距离两地不远。再加上疑似官府中人这一点,这附近皆是小郡县,小郡县中除了县衙差役之外又哪里来的官府中人?”林斐说到这里,目光变的凝肃了起来,“我已查过那两日周围所有郡县衙门中人,放火当日当时皆有不在场证明。至此,可以确定这些放火烧衙的疑似官府中人必是自长安赶去的。”
“长安各衙门官兵考勤严明,当时当日也皆有不在场证明其并未离开衙门或出城。是以,幕后之人除却拉帮结派之相最为严重,会将升迁无望的官兵自衙门中调出去养作私兵的南衙卫中人之外,没有旁人。”林斐说道。
这一系列推测有理有据,甚至可说除却直接证据之外,间接证据已足够了。
当日放火之人的幕后主使必是那时在南衙卫担任兵将头目之人中的一个!
而林斐寻到的间接证据其实不止如此,他还寻到了更有力的间接证据。
“不管如何,咸阳县衙都是大荣的衙门,光天化日之下放火烧衙都是藐视王法之举,打的是陛下、群臣以及整个大荣的脸面,”林斐说道,“我兄长突然调任明面上看是被人走了门路顶替了,可北衙卫负责的是陛下安危,事关性命大事,陛下又怎会允许这等门路之事发生?”
说到这里,林斐自顾自的笑了,有些话也不必明说了:所以,兄长被调任确实算得上受他‘牵连’了,若是北衙卫中旁人被调任,他未必会知晓这件事。可调任的是他兄长,此事他必会知晓,所以陛下古怪的态度早已暗示过他放火烧衙的幕后凶手是谁了。这也算是他多年伴读同陛下之间的默契了。
只是案子既到了大理寺,默契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当作证据的。陛下若只是要这二人的性命,一道圣旨下来便是。是以,陛下要的,应当还是借着这个案子,尽可能将这二人背后的张家以及宗室中人连根拔起。
既然被派去放火烧衙,那几人的身份户碟定是早已销了,这些年南衙中这样突然“出事”的官兵不少,实在难以查起。
看着面前的邢师傅,林斐开口呵问:“邢有涯,你三缄其口的幕后凶手可是这两人?”
邢师傅的脸色早在林斐说出方才那些话时便已彻底变了,待听到林斐发问,他垂然的耷拉下了脑袋,喃喃道:“不错!”顿了顿,他又道,“我彼时向常式自荐自己愿意为他所用之后,他当时的神情便是嗤笑,摇头,那连掩饰都不愿掩饰的嗤笑刺的我心头钝痛不已。”
“原以为这件事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邢师傅说道,“可没成想,没过两日他竟又肯了,还道有两个朋友想见我,那两个朋友……便是林少卿你说的那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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