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倚着雕花的床架,支起双腿,把脸埋在了膝上,独自蜷缩起来,像一只把脑袋埋在翅膀下的小鹌鹑。
收入怀中的那只玉镯恰到好处地硌了小鹌鹑一下。
哥哥是忠厚人,不会为了给小妹送礼而编造奇闻异事,说不准,这真的是陆怀海留世的东西呢?
于是谢苗儿歪着头,摸出了这枚据说是陆怀海陪葬的玉镯,就着窗外熹微的月光细细端详。
是一块通透的好玉,倒和史书中的陆怀海一样,不染纤尘。
哪怕身陷囹圄,也不曾折下脊梁。
谢苗儿钦佩这样的人。
第一次从邕史中读到他的传记时,她哭湿了整片衣襟以及一只袍袖。
叹他有勇有谋,惜他被诬惨死,也羡慕他驰骋山海,如流星般划过,百年后也依旧有人铭记。
如果有机会,她真想和他举杯共酌,再告诉他,好好活着好好打仗,可千万别牵扯到朝政当中去了!
想到这儿,谢苗儿忽然失笑。
她这个命不久矣的泥菩萨,居然还想着渡前人。
收回思绪后,谢苗儿发觉,这掌中不知真假的玉镯,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她方才不知不觉中,竟反复摩挲了它许久。
也是缘分。
最后,谢苗儿干脆将它放在了枕下,安然合上双眼。
眼前是一片虚空。
不知过了多久,似梦非醒的谢苗儿缓缓睁开了眼。
只一眼,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
她确实还是倚在一张床上,可是这张架子床斑驳掉漆,床尾的雕花都掉了半阙!这根本不是她的卧房!
谢苗儿拿起枕头护在身前,惊恐地站起身往床下走。
她又发觉不对劲了。
她生了太久的病,从头到脚都是沉重的,而眼下的她,却觉得呼吸吐纳无比自如,半点阻滞感也无。
谢苗儿试探性地动了动自己的手脚,扶着墙走到了门边。
萦绕她十多年的虚弱无力感,竟也消失了。
她还没来得及探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得一阵越来越近的喧哗。
“和狐朋狗友去青楼厮混,我们陆家还没你这么出息的!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躲!你还敢躲!”
“好啊,我倒要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天杀的,用这么粗的棍子,你要将大郎打死不成?”
……
男人在叱骂,女人在尖叫,夹杂其中的几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场战火居然在往她这边烧!
活了十五年,谢苗儿第一次见识这样生猛的场面。她登时便愣在了原地,不知自己该继续往前还是往后躲。
她是谁?她在哪?
哐当哐当的脚步声更近了,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跟被火燎了似的,踏着青石板砖,急吼吼地往谢苗儿身处的小院跑。
而此时此刻,谢苗儿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她所钦佩的前朝将军陆怀海,好像……正是家中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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