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早秋的原野铺金叠翠五彩斑斓,天空却一片青蓝,青蓝得纯粹、透彻而又广阔浩茫,让人心如飞鸿,禁不住就要鼓翅振羽傲视八荒。胸前拥着女人,手里提着缰索,胯下的战马不疾不缓不慌不张,没用多大工夫二十几里路就甩到身后去了。年打雷禁不住哼起了胶东大鼓。胶东大鼓有上得了台面的雅曲,也有私下里发癫发狂的野调。年打雷哼的是再野不过的野调:“大奶子尖尖大屁股儿圆,滑溜溜的仙洞你就只管往里钻……”他是贴在筱月月耳朵上哼的,哼得筱月月差一点笑出声儿来。女人是男人的心肝,年打雷的心肝是理应沐浴秋阳秋风,而把阴郁、悲情扔进天边的地缝里的。筱月月果真被打动了,乖乖地紧紧地偎在他的怀里,乖乖地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也就在这时候,胯下的马突然被绊倒了,把年打雷和筱月月摔进野地里了。
这真是天外飞来的横祸。年打雷小心地扶起筱月月,为她揩净身上的泥尘泪水,要把倒在地上的马拉起来时,这才发现马再也站不起来了。这一来两人算是落进倒霉窝里,哭不得骂不得、进不得退不得,眼见天色已沉,只得向不远处的一个村子走去。倒霉归倒霉,年打雷心里并不胆怯:分区独立营在这一带是很有威名的,凭着这个,他要找顿饭吃,再借匹马或骡子走到双城集是不成问题的。然而没等两人走近村口,一阵风啸雨骤,展工夫的追捕小组出现了。年打雷大吃一惊,慌忙屁股一转脑袋一缩,拉着筱月月朝村外的山上奔去。
过龙兵 第一章(4)
展工夫和他的追捕小组向前追过一阵,发现了那匹跌断脚腕的马,随之向村子追来,并且发现了年打雷和筱月月。
“站住!看你这个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小老婆向哪儿逃!〃
“营长!我是二排长,快跟我们回去吧!〃
“不准跑!回来!再跑就开枪啦……〃
先是边追边喊,追一阵喊一阵,见没有回应就一边追一边“叭——叭——”地打起枪来。枪先是打在头顶,嗖嗖地吱吱地;见还是没有理睬的意思枪口就放平了,子弹就在年打雷、筱月月身边吱吱乱飞,几次差一点在两人身上落下血窟窿。一个营政委竟敢命令战士向自己的营长开枪,年打雷禁不住红了眼珠子。“展工夫!你这个王八蛋!”他骂着,拔出枪要回敬一番,可看看吓软了腿儿的筱月月,只得把枪收了,三十六种神通一齐拿出,把筱月月弄进了山腰上的那片橡树林。
橡树林挡住了子弹,年打雷却一点不敢放松。他知道展工夫既然敢开枪就决不会罢手,当即背着、抱着、拽着筱月月,朝山后的一片坳地奔去。三年前他与日本鬼子在这一带周旋过,知道那里有一个山洞,只要进了那个山洞,不要说黑灯瞎火,就算是光天白日,也任凭展工夫折腾去了。
好在三年的时间不长,年打雷没费多大气力就找到洞口,把自己和筱月月塞了进去。洞里一点变化也没有,石壁依然滑滑的亮亮的,地上依然铺着茅草麦秸,那茅草麦秸比起三年前似乎还要厚一些软一些。年打雷知道那是有人时常光顾的缘故——这山洞原本就是情侣幽会的地方呢!年打雷四肢大张地朝地上一倒,摆出一副神游太虚的架势。筱月月却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站着,满身满脸都涂满了疑虑和惊惧。
年打雷故意不予理睬,直到筱月月小声地、悲切无比地哭出声儿,才猛地把她搂进怀里,又重重地压到了身下。
山上,展工夫折腾了半宿只得退去。退下又在路口守候了两天,直到认定年打雷和小老婆逃走了,才悻悻然地回驻地去了。
这两天,对于筱月月实在是千载难逢、一日胜过三秋的时光。年打雷说得不错,她确是苦人家的孩子。母亲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父亲是大字识不了几个的铁匠,筱月月十岁时却被父母送进一所私塾,跟着有钱人家的男孩子学起了“人之初,性本善”和“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父亲在时一切不成问题,可当父亲一场大病丢下母女两人,事情就大不一样了。上学的事不说自停,没多久,母亲又只得以帮助偿还债务为条件,把女儿送给卓立群做了五姨太。那时筱月月十七岁,两座乳峰已经让男人们艳羡不止顾盼不止了。卓立群对这个五姨太疼爱有加,可他的生意在烟台大连,东沧老家也只有几百亩土地;一年中的八个月他在烟台大连,另外四个月,除掉跑青岛上海的时间才是留给东沧和筱月月的。那使青春年少、气血如潮的筱月月,总是怀着一种说不尽的孤独和饥渴。那天碰上了喜事(什么喜事并没有说),卓立群从烟台回来喝了几盅酒就上了床,说要好好地品一品少夫人、美一美少夫人。哪想没等开始就遭遇了那场大祸。眼看卓立群成了枪下鬼,眼看自己被抢进营地,筱月月认定碰上了土匪。然而在进到那座民房之后,在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喝了几口水之后,年打雷提出的竟然是要她做他的老婆。
“老婆,我想要的是老婆不是压寨夫人,你懂吧?”
筱月月哆哆嗦嗦,不知道在这位须黑面紫、腰别盒子炮、杀人不眨眼的男人眼里,“老婆”与“压寨夫人”有什么不同。
“别害怕,跟你说了别害怕!我们是解放军不是土匪,我们是决不会欺负你的!”年打雷和颜悦色。为着让筱月月相信,特意露出一口白牙,又向筱月月伸过一只手。
“别!别靠前!别……”筱月月惊惶地退缩着。一间小小的民房,又实在没有多大退缩的余地。
“哎呀,说好别害怕别害怕,你怎么就听不进呢!……你看看我像个土匪吗?像个欺负人的样儿吗?”年打雷有心靠前,筱月月突然大叫起来。叫声恐惧而凄厉,以至于让年打雷也吃了一惊。他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和筱月月紧裹着的一床毛毯,这才把手枪放到一边,找到那件扛人时随手抓起的衣服。他把衣服扔到筱月月面前,背转身站到墙边,筱月月这才慌忙扔了毯子,把衣服穿到了身上。
穿了衣服的筱月月就自如得多,对立和抵触情绪少得多,开始把年打雷的话听进耳朵里了。年打雷说镇压卓立群完全是因为他罪有应得,执行的是上级的命令,而“请”她来则完全是因为自己心疼她、可怜她、喜欢她,想让她做自己的老婆——唯一的、明媒正娶的、一辈子相好相守的老婆;如果她实在不愿意,他宁可把她送回去也绝不会逼迫她。不过他发誓一辈子对她好,比卓立群或任何一个男人都一百倍一千倍地对她好;如果他骗了她或者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就让他像卓立群一样不得好死。这样说了一遍、两遍、三遍,直到说到第十遍第十一遍时,筱月月终于露了笑脸,终于让他握了自己的手亲了自己的脖子。而这一握一亲,独立营营长身上积聚了二十九年的那股男人的激情突然喷腾而起,惊涛般地淹没了自己,淹没了筱月月,淹没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过龙兵 第一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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