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俺不洗,偏不去”陈大牛声音闷闷的,打外面回来,受了些凉意,如今小媳妇儿在身侧,屋子里还暖融融的,他哪里舍得走借着酒劲儿,他嘿嘿笑着,搂住赵如娜便不放,“媳妇儿,这都小两月了,俺一人儿睡在偏房,被子冷的,到处都是冷的浑身不舒坦,你就可怜可怜俺吧,让俺搬回来睡”
赵如娜略略垂头,“侯爷,你莫逼我。”
她染了水雾的双瞳,也有淡淡的红丝。
很显然,这些日子她也睡得不够好。
屋里只有一盏烛火,一个炭盆,光线极弱,衬得她的脸也尖,肌也白,样子好不可怜。两个人相处这么多年,她心情如何,陈大牛也是知道的。对于赵绵泽之事,他对赵如娜有愧,却不好告诉他赵绵泽有可能还活着。
毕竟人死了,她只会难受一阵,也就接受了现实,若是她知道赵绵泽可能会流落在外,那她只会永远安不下心来了。考虑一下,他情绪复杂的拢住她的腰,低头,蹭了蹭她的额头。
“媳妇儿,是俺不好。俺那时候不是不相信你,只是鬼迷心窍了,怕你担心,这才没有提早告诉你,俺该打你打俺吧,打完了,便允了俺睡在你屋,可好”
赵如娜垂头不语。
陈大牛搂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往上抚着。
“你看,这大冬儿的,俺万一病了,你可不是又要心疼么”
陈大牛是个大老爷们儿,壮得跟头牛犊子似的,平日里连喷嚏都少打,哪里会生病赵如娜又怎会不知他在装疯卖傻,借题发挥可他真的想错了,她的心里,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多埋怨。捋了捋头发,她摇头道,“候爷,你知道的,哥哥刚刚去了,我,我实在提不起心肠伺候你。”
“娜娜”陈大牛唤她小名,目光发红,“你天天撵俺,你就提得起心肠么”
赵如娜泪儿在眼里一滚,润了眼眶。
“我并非是在撵你,我只是不想饶过自己。”
或者说,她是在想,陈大牛对哥哥做的事,由她来向天上的哥哥求得宽恕。从九月十六那日开始,她便一直吃斋念佛,为赵绵泽祈祷极乐往生。这似乎也成了她做妹妹的唯一能做的事了。可是赵绵泽之死与陈大牛有直接关系,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想让陈大牛在身边,要不然心里别扭。
陈大牛已经认得些字了。
他看一眼她放在几上的经书,叹了一口气。
“媳妇儿,其实,俺这般死皮赖脸缠着你,也不是单单想睡你。”
“”他说得这么直接,赵如娜绷了许久的脸,有些俏红,“那你想做甚”
陈大牛替她挽起落在耳侧的发丝,声音很低,却也很真诚,“俺虽是大老粗,但基本的道理也懂的。赵绵泽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嫡亲兄长。他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若真能像个没事人似的,整日与俺寻欢作乐,那又怎是俺最稀罕的小媳妇儿”他又搂紧了她,轻轻吐气,“娜娜,你的有情有义,俺是极爱的,但俺也不想看你如此自责若是害死你兄长,真有什么罪过,便让俺来背负,可好”
谁说他真的是大老粗
这货其实很会哄女人,而且越来越会哄。
听着听着,赵如娜眼眶更湿,鼻子也酸,忍不住便想哭。
这些日子以来,在老太太面前,在嫂子曾氏面前,甚至在陈大牛面前,她始终装得很平淡,很无所谓,其实她心里非常难受。这个难受,不仅来自赵绵泽的死,曾氏时常的冷嘲热讽,以及她没有了“长公主”的身份。
而是来自于,她的痛苦无人能体会。
要知道,同类,才能相依。同义,方才相亲。
如今整个大晏朝都在庆贺赵樽的胜利,定安侯府也是赵樽登基的直接受益者。对于陈大牛的家人来说,意义更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赵绵泽当政时期,定安侯府虽然一样显贵荣华,但是那“贵”,来自菁华长公主的身份,换到后世的说法,他们家多少有点吃软饭。而且,陈大牛被赵绵泽整整困于京师四年,有俸禄,却无职务。身为将军,却无兵权。不管走到哪里,都束手束脚,有人跟踪,不得半分自由,与软禁无异。他虽然没有向她埋怨过,但她知道,他是一个大男人,其实心里始终是憋着劲儿的。而他为什么要憋着,为什么肯憋着,完全是为了她赵如娜。若非为她,他早就想法子去了北平,像陈景一样真刀真枪与赵绵泽干。
然而,陈大牛会理解她,陈家人却不会。
赵樽即位,定安侯府一样显贵荣华,陈家人一夕之间,扬眉吐气翻了身,那姿态自是不一样。虽然陈大牛早就嘱咐过不许嚼她舌根,可有些事还是避免不了,家长里短的事,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根本顾不过来。那些冷嘲热讽的,阴阳怪气的,酸她的,损她的,每日里总有那么几句。
但这些,都不算事。
她最难受的是,她没有同类,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与她一样为赵绵泽难过的人。
即便是绿儿也只会欢笑,开心于侯爷的扬眉吐气。
私心底,赵如娜也为陈大牛重获自由开心,但这并不妨碍她为赵绵泽难过。
也为她自己赵绵泽唯一的妹妹难过。
“夫人,侯爷,水备好了。”
绿儿笑吟吟进来,看到两个人相拥沉默,愣了愣,赶紧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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