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毫不避讳地朝江冽展示了她识海里的印记——那是一道比魂印形式更为复杂、更为明亮的印记,举世罕见,竟教江冽一时都没认出来。
江冽面上浮现出迟疑:“荼明?”
江冽之所以不敢确定,是因荼明印还有一个诨名,叫作“同生共死印”,它并非禁术,但基本见不到,毕竟没有谁会傻到把自己的命和别人的栓在一起。
“正是‘荼明印’,这是一千年前老板带着我逃难时在我识海里刻下的,许多年过去,我已有了自保能力,他也没解开,想必便是为今日的情形做打算。”小荻以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江冽,用自己的命做了最后的筹码:“我会回无罔宫,好好保护自己,不给老板拖后腿,也尽己所能牵制他。最坏的结果老板已设想好,也有办法应对,少主,您便让老板去吧。您知道,他允诺过先魔神的,所以他不会轻易出事。”
江冽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冽知道时诩的允诺,一千年前,妖族内乱,时诩作为当年在位的妖王,遭到昔日手足背刺,带着落难挚友的稚女,吊着一口气逃到断州,被先魔神——便是江冽那飞升的外祖父所救。
感念魔神救命之恩,时诩以血立誓,此生不飞升,守护魔神后代直至生命终结——这也是他毫不怀疑时诩的缘由。
同意时诩去吗?
那必然不可能。
不同意他去吗?
可时诩与小荻话已至此,又与江冽母亲和妹妹息息相关,他好像没有理由不同意。
江冽按了按眉心,闭目思索片刻,突然抬指打出一道寒凉的真元落在时诩身上,时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成了冰雕,被冻在了原地。
时诩:“……”
江冽朝小荻道:“我不同意他去,也不同意你的话,修士与天道争生机,最忌拿命去赌。”他又转过头看向时诩:“不用瞪我,即便今日在此的是我父王,他也不可能同意。你便先行回宫等我,我解决好人族之事,即刻回来找你,一同下圣泉。”
他说着,抬手召出一道风,把时诩和小荻都送上云船。
裴寒卿扫了一眼逐衡,也十分自觉地上去了,顺便把时诩扛进了船舱内。
船下只剩江冽与逐衡,他们面对面站着,被断州干燥的风吹拂,谁都没先开口,方才有一刹那,江冽看着逐衡精致的眉眼,心头蓦地涌上些许难言的慌乱。
那情绪只在片刻就消散,但沉甸甸的担忧却在江冽心里扎下了根——修士的神识被莫名触动,可不是个好兆头——至少上一次触动他神识的事,是江纤尘险些死在路缇霜剑下。
归根究底,难道还是因了不放心逐衡不在他身边?
江冽忍不住想多说几句:“等我回来……”
但话刚出口,他就想到方才的神识触动,忽然觉得此时不该说太多。
临行前留得话太多,总有那么一股遗言的味道,不太吉利。
逐衡等了半天没下文了,便笑着问道:“等你回来如何?”
“没什么,等我回来再说吧。”江冽也笑了笑。
他时常没什么情绪在脸上,所以一笑起来便显得尤为温柔,逐衡的目光紧紧追随他五官里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专注得像是恨不得数清他眼睫有多少根。
江冽感受到逐衡的热烈,但没过多在意,因为逐衡在他面前从来不避讳流露自己的感情:“魔域的年节与人族不同,你们平素过年节需要准备什么,我顺路给你带回来。”
逐衡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入乡随俗,我什么都不挑,你怎么过年节我就怎么过年节。”
江冽点点头,扯完杂七杂八,那点隐秘的担忧却还是没散去,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何时开始,他惦念的事情一日比一日增多,都与逐衡有关。
想了想他又道:“江纤尘不找你麻烦,还有裴寒卿护送,宫里会明白如何待你,不敢不敬,只是我父王……”
月余前,魔君还派魇魔过来请过逐衡,虽然没见到。
江冽拿不准他的态度。
逐衡为江冽拢了拢他的黑色大氅:“左右不过三天而已,我见机行事,在你回来前我争取不见他,但这样是不是不大尊重咱父王?”
江冽满不在乎地扬了一下眉:“没关系,本来我平日里也不怎么尊重他。”
就在此时,裴寒卿忽然从船上探下头来,先指了指天,随后用灵力控制着地上的沙土爬成一行字:“我刚收到观星台消息,一个时辰后浮月城会起沙暴,我们必须得走了,赶在沙暴前离开这里。”
在断州境域,沙暴是堪比灵力漩涡的存在,还十分常见,为防被沙暴绞毁,沙暴前后一刻钟内,所有灵船飞兽一律不得在空中停留。
知晓沙暴的厉害,江冽不再耽搁,送逐衡上云船后,朝裴寒卿郑重颔首:“这一路劳烦你。”
裴寒卿半开玩笑地摇摇头:“啰嗦。”
江冽怔了怔。
确实,他最近是有些啰嗦,他垂了下眸子,把没说出口的嘱咐之语咽回了喉咙里。
他目送云船起飞,在心里盘算着这一路行过断州三城到无罔宫所需的时间——逐衡凡人之身,江纤尘修为可忽略不计,裴寒卿得抽出一些灵力看护他们,且考虑到断州灵气贫瘠,裴寒卿不敢太快,怎么也要两日才能到,这样算来,逐衡需要独自面对魔君的时间其实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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