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操旧业,一路乞讨抵达神医家后,从未设想过的情况出现了——神医看不上我这个小乞儿的性命,不肯为我跑那么远的路去治疗爷爷。坦白说,我曾因此记恨过他,但后来我释怀了。神医只有一个人,而每天从各地赶来求治的人却不计其数,他不是没有医者之心,而是实在分身乏术。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领悟到的,但最开始被拒绝的我哪能想通?我没有想过失败的可能,也不愿接受失败的结果。我固执地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每日徘徊在他家门外,一边乞讨一边留意他的动静。只要神医一出门,我就会远远地跟在后面,希望某天他一回头看见我,会大善心改变主意。
和我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金不治每次出行,无论去哪儿身后都会跟着长长的求医尾巴。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比我穿得光鲜整洁,我和另一个小乞儿,每次都会被他们驱赶到队伍最末。同病相怜下,我和这个小乞儿结成了同伴,我带她回到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栖身破屋,我俩每天一道乞讨,一道等着神医回心转意。
相熟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同伴居然是个女孩儿。她嫌我名字难听,叫我小乞丐,我便赌气地没有问她名字,直接称她小叫花。每次听到我这样喊她,小叫花就会气嘟嘟地鼓起腮帮子,像一只小青蛙一样,十分有趣。虽然我们现在同样是叫花子,但她和我不一样,我是打小以此为生,她却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只不过,当她父亲纳进一个出身于苗疆的小妾后,她的娘亲身子就一天比一天差。后来,聪明的小叫花意识到母亲是中了毒。她说服母亲回到娘家治病,但找遍了城里所有大夫都不见效。打听到神医的本事之后,小叫花毅然踏上了为母求医之路,却不想途中被人抢了行礼,不但从家里偷出来的传家之宝丢失,所有钱财干粮也被洗劫一空,最后沦落到和我一样的地步。
岁月就这样在我们日复一日的失望中度过了。那些嫌弃、驱赶我们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被神医注意到的小尾巴咬牙坚持了下来。有时候,一天只能讨到一口吃的,我们谁也不会独吞,自觉地一人一半。我教她分辨能吃的野菜,她则会在每日睡前给我讲上一个从她娘亲那里听来的小故事,常常把我逗得哈哈大笑,也偶尔会把我吓得半夜不敢独自跑出去尿尿。我们也有同时情绪低落的时候,这种情况下,我们会背靠着背蜷缩在一起,各自回想着心里那个能带来无限力量的人,等睡上一觉醒来,两人又活力十足了。就这样,我们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着,度过了那段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光。
实现心愿的机会突如其来。在金不治出了一趟远门后回来的第二天,我和小叫花一同被人带到了他面前。与他一同接见我们的,还有一位笑起来十分温暖的妇人。我远远地见过这个妇人好几次,知道她就是金不治的妻子。
原来,金不治这次出门,正是按照某位求医之人提供的消息,去那遥远的云州替天生不孕的金夫人求一味世间罕见的灵药。金不治很顺利地见到了此药的主人,也同他讲好了交换条件,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味灵药年份太浅,药力远远达不到要求。年近四十的金夫人等不了这药长成,夫妇二人商议过后,决定从愿意以命求医的人里选个孩子收养。我和小叫花最符合条件,这才有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实现心愿机会。
神医夫妇问我们谁愿意留下来,认他们为父母。我们性命都可以付出,又怎会不愿?可机会只有一个,金不治说,让我们自己商量由谁留下。
爷爷的腿治不好,痛起来虽然难受却有办法稍稍舒缓;而小叫花的母亲,如果再解不了毒,命都会没了。想到这里,我强按下心里的渴望,做出了人生中最艰难的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她。
小叫花也知道我对这个机会有多么期盼,她说不出推辞的话来,只能红着眼跪下来,感激地给我磕了个头。我避开了她这一跪,心里空空荡荡的,说不出来什么滋味。期待已久的机会就这样拱手让人,说不难受那是假的。害怕她更内疚,我勉强挤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转身欲走,不想却被金夫人叫住了。
金夫人说她想收养的是能给丈夫传承香火的男孩,她愿意给我一次后悔的机会。但如果我没有改变决定,以后也不准再缠着她夫君求医。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在接触到仍旧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小叫花眼神后,我心里只剩下了成全她的念头。于是,我不再犹豫,再次拒绝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最后的结局出乎我的意料。我和小叫花都没能成为他们的孩子,而是一同做了金不治的徒弟。金不治说,因为我一再拒绝,他仍旧不会去小城诊治爷爷,但等我医术小成后,他可以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自己回去亲手给爷爷治病。虽然那时候,我没有体会到师父的苦心,却因为有了学习的动力,咬牙从认字开始,一步一步克服种种困难,进步神。
小叫花成了我的师妹。那一天,我给自己取名为毕陀,虽然还是被小师妹说难听,但这次我却没办法“报仇”了,因为她的名字的确比我这个盗版名好听一百倍。她叫——凤菲菲。
师父当天下午就和菲菲一起动身去就她的娘亲。我留在师父家里,随师母学习认字。刚学完一本薄薄的千字文,师父和师妹回来了。师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样子是哭了一路。我不敢问此行结果,不过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能感觉出师父看师妹的目光之中,多了一分明显的愧疚。或许是因为这种内疚,当师妹提出她想要主学毒术,成为一名毒师之后,师父考虑了一晚,最终还是答应了。
后来,我和师妹逐渐长成了两个极端。
医道上每进步一点,我就感觉离梦想更近了一些,每天都是说不出的充实与欢快,脸上常常情不自禁挂着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师妹毒业上的进步不逊于我,人却越来越沉默,她看所有人的目光里总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不过似乎唯独对我例外。当时我一心想学,没有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许久之后,当师父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宣布我们可以出师的那天,我才现自己和许久未见的师妹站在一起,对比真是太强烈了。我的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特别是在心愿马上即将实现的这个时候,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可师妹却与我相反。她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除了能感受到一片阴沉,我再也无法触摸到她任何情绪。
离开师父家的前一晚,师妹忽然半夜敲响了我的房门。她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问了一个我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师兄,你会娶那个小姑娘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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