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望初脚上戴着铁枷,行动不便,劳烦宗陵天师来公主府中寻他。第二天入夜,宗陵天师避人而来,见裴望初立于竹影之下,一身白衣胜雪。
宗陵天师捋着长髯冷笑道:“你如今的架子真是越发了不得,什么天大的事,劳为师夤夜翻墙入户,却连薄酒都不备下?”
裴望初走到他面前说道:“您如今是天子座上客,不缺我一壶酒,我有孝在身,更不宜饮。”
宗陵天师扫他一眼,“你这是为裴衡守孝?”
“不然呢,”裴望初轻飘飘一笑,反问道,“难道为魏灵帝和姜皇后吗?”
宗陵天师闻言,神色陡然一凛,旋即又一笑,作不解之态,“哪怕是为旧主守国丧,年初也该除服,你今夜不阴不阳闹这一出,是为何故?”
“这世上知晓秘密的不止您一人,各人有不同的算盘,我早晚会知道真相,您不必紧张,”裴望初温和一笑,“裴衡夫妇、魏灵帝、姜皇后、莲池和尚,还有……您。这么多张嘴守一个秘密,可能吗?”
宗陵天师问他:“那你又是从何处得知?”
裴望初道:“这不重要。”
“是不重要,因为这件事本身也已不重要。当初魏灵帝欲笼络河东裴氏,主动提出要易子而养,如此一来,裴氏保萧氏的天下,就是保他自己的天下,以后那皇位上,坐的可是裴氏的血脉。”
宗陵天师捋着胡子笑道:“可是小计不敌大谋,如今萧裴两氏皆灭于谢黼之手,你姓裴还是姓萧,又有何区别呢?”
自己心中猜测是一回事,听知情人坦白又是另一回事。裴望初想起临终前的母亲,一边叮嘱他要向萧元度尽忠,一边又将紫螭纹玉佩还给他,最终纠结而痛苦地死去。
裴望初垂目一笑,半晌,似自嘲地轻声道:“原来如此。”
“你邀为师前来,就是为了打听这个?”
“还有一事,”裴望初抬眼看着宗陵天师,目光微凉,“是关于嘉宁公主身上的毒。”
宗陵天师笑道:“她连这也告诉你,看来对你十分信任。”
裴望初道:“她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公主,天授宫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你嫌天授宫的手长,先看看自己是什么境遇,若没有天授宫,你如今也是乱葬坑里生蛆的白骨,世族公子、前朝皇遗,有何区别?”
宗陵天师语含微讽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乱世皇权如刍狗,唯有天授宫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无论大魏南晋、五胡羌遗,皆是我天授宫的门徒。即使是谢黼,也不过是天授宫的傀儡罢了。”
裴望初细细琢磨他说的每一句话,突然问道:“谢黼篡位以前,天授宫是否就已经在掺和了?”
宗陵天师道:“谢黼命格极贵,此乃他天生的运道。”
“天生的运道……”裴望初轻嗤,“天授宫还真是把自己当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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