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入梦,小哥随之入梦。
今日他初见她,心中未有打算,让她在梦中如何死。于是撩开梦中帘幕,去到她心底瞧一瞧,何事让她如此沮丧,竟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字字句句离不开死字。
于是,一条长街,一席酒宴,花前月下,湖光山色。他偷窥一隅,便停下脚步,不再去看。
他知人生坎坷,世人皆苦。他已经准备好了去面对少女承担的煎熬,最终,却不过是一地残花败柳。
她所谓的绝望,他不懂,也不理解,更不肯理解。他精通药理,也有耳闻一种罕疾为“郁症”,纵然心知这名女子病入膏肓,却也生不出来丝毫怜悯。
在她的梦中,看完她用木棍打死闺中密友一幕,小哥便退出了梦境。他知她有心结,却不想为她解。
所患“郁症”者,外人的纵容或是刻薄都只会增重她的病情,她需要的,是放过自己。
不过她既然求死,小哥很乐意允她一死。
梦中少女不知春夏,嫣红长裙轻纱褪下,换作一席粗麻。脸上青嫩韶华,皱眉后终变作干涸的裂纹。
好似一阵春风吹过,如花的少女就变成中年农妇。
不沾阳春水的一双白腻小手长出磕磕绊绊的老茧,皮肤也变得黝黑。
她抬头抹去额头上的汗珠,眯眼看了一眼烈日,嘴上骂了一句“鬼老天”,就继续低头耕作。
三月插秧十月下麦,无论是水稻还是小麦都是凉爽气节里播种的好粮食,她却在炎炎夏日,耕种着豪门世家才能享用的瓜果。
这一亩田地在她眼里似乎遥远得没有边际,已是浑身被汗水浸透,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绝望的发现,身后便是田埂。她今天的耕作还没开始,她已经觉得熬不下去。
她开始回忆,自己为何会在这样的季节里还在地里翻土播种。周围人家的田地里,都是快要成熟的水稻。这般焦灼的天气里,村里的姑子门应该躲在树荫下,喝着井水,说着闲话。
想了很久,她才想起来,原来是地主家的小姐想要在秋日里吃瓜,才命她在夏日里种下。
于是她在心中怒骂,这家小姐如何的不知人事。七月瓜正熟的时节不吃,非要等到秋日才吃那些长不成熟的歪瓜。
想到那家小姐如此无理取闹刁蛮任性,她的脾气也随之上头。丢下农具,找了一片茂密的树荫,心中还犹自得意,谓之浮生偷闲。
不知是睡去还是未眠,忽然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比这天气更炙热。
她愤怒的睁开眼睛,虽是一张看不清楚的面容,她却知道,这是自家男人。
那人指着田地怒骂,她听不进去那些言语粗鄙的词句,只是捂着脸委屈道:“你敢吼我?你还敢打我?”
那人被她的反应气笑了,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在她脸上,怒吼道:“老子今天还就他妈打你了。懒婆娘不干活儿,高家小姐到了秋天没瓜吃,把地收回去咱们一家五六口人怎么过冬?”
她被两巴掌打蒙,呆呆看着眼前这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良久之后,转身伏在地上哭泣。
她记得,以前每次只要她哭了,他就会来认错,温柔的哄自己。
这一次也会一样吧。
结果她等来的不是温柔的拥抱和咬着耳朵的低声抱歉,而是屁股上传来的剧烈疼痛,似乎断了尾骨。
她不敢置信的回头,却见那人一脚一脚往她身上踢来,口中仍在叫骂,全然不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她觉得委屈,也觉得痛苦,嘴上说道:“不就是一天没种地吗?我明天来种,就晚一天会怎么样?那高家小姐是不是有病,瓜都是夏日成熟,她偏要秋日吃瓜,她有能耐自己种啊。她要是非得为难咱们家,我这就去找她讲理去!”
她一边狡辩一边哭喊,见男人无动于衷,依旧拳脚相加,不假思索道:“你杀了我吧!我就不该活着,我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你都不满意,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这些话出口,她觉得十分有道理,自己真是委屈,为了那些无理要求,不仅要在三伏天种地,还要挨打。
可是这些话并没有换来理解,那可能是她丈夫的男人,见她偷懒还偷得理直气壮,拿起柴刀靠近,怒道:“好哇,你可真有本事,还要去找高家小姐理论。老子上有老母下有子女,你非要把老子往死路上逼,老子今天就跟你这个死婆娘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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