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金银等物什收拾妥当,里正便果断带着儿子和侄子们离开,顺带着细心掩埋好密室入口。
过去好几日,织女镇依旧风平浪静,并没有人察觉到里正私底下做的事。
毕竟除里正跟乔掌柜几户人家的砖瓦房没被大水冲倒,其余人家的土坯茅草屋仅仅留下那么一丁点痕迹而已,大多数人不得不重建房舍,何况许多人的口粮早就被大水冲走,他们靠吃鱼、四处游荡捡漏才活下来,实在没有多余精力跟盯里正的举动。
又过去数十日,手中没有余粮的人家几乎要被饿死,里正终于站出来,他做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此事绝非君子所为,但我不能瞧着你们被饿死,只能让我来当这个小人了。”
众人被里正文邹邹的话给愣住,他们云里雾里不晓得里正怎么个意思。
“去年乔家人同我说他家存了批粮食,眼下乔家没有一个回来的,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还没回来,恐怕已经……我不能为了死人饿死活人,虽说不仗义,我也得带着你们先把肚子填饱,剩下的就等我入土再做牛做马报答乔家人去罢。”
里正话说的漂亮极了,话里话外都是他为整个织女镇着想不得不背弃乔三汉,唯有他儿子跟侄子们知晓里正背后做的事。
尤其侄子们,对里正怨念颇深。
当初从乔家把金银抬回去后,里正就将最值钱的那匣金子给私藏起来,余下的银子同样没平分,他拿了最大头,单给了侄子们几个银锭子。
那些银锭子也有数百两了,但比起里正手里的东西就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侄子们心里总归不大得劲,觉得他出了这样大的力气,应该多分点才对。
不知内情的乡民们全然不曾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们已经感恩戴德到要给里正下跪。
里正:“切莫耽搁,里头还不晓得什么情形,就算有粮食,泡在水里太久也没办法再吃,赶紧去寻粮食要紧。”
乡民们如梦初醒,纷纷扛上家伙寻找密室的入口。
进去后果真看见堆成小山的粮食。
想必乔掌柜建造密室时耗费不少心血,纵使外面大水漫灌,密室中的水只堪堪到小腿的位置,最底下那层粮食泡在水中太久已经发霉,而上头九成粮食却不曾坏掉,乔掌柜吝啬一辈子,舍不得享受半点富贵,到头来尽便宜了旁人。
乡民们不复之前软绵绵没有力气的模样,争着抢着把粮食扛到自家去,生怕落后一步比别人少拿了。
织女镇的人不像东小庄般有过共同逃难的经历、凡事讲究平摊,对于他们而言,抢到多少就能拿多少、有便宜不占就是活王八。
乔掌柜密室中藏的家当委实不少,手脚麻利的能扛回家五六袋粮食,少的也有两三袋,总归不至于在荒年里被饿死。
等抢完最紧要的粮食,人们也不放过堆积在里头的绸缎绣品,缎子泡在水中太久再没有往昔的光泽,拿出去卖也无法卖出太高的价钱,可牙缝里的肉也是肉,总归是个进项,人们几乎没有犹豫就把缎子并地窖里头的被褥家什给搬了出去。
转眼间,乔掌柜积累几十年的财富被扫荡一空。
里正对儿子感慨:“你说乔三汉汲汲经营大半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到头来还不是咱们的。”
里正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嘲讽,他老早便眼馋乔三汉的宝贝,看来发大水也并非坏事,既让他得到乔三汉几乎所有的金银、又让他拿乔三汉的积攒的粮食做回好人,重新在织女镇确立了自己的威风,可谓一举多得,就算乔三汉还活着,知晓此事后也得被气死。
织女镇所有人欢欢喜喜,那段时日里正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退过,所有人都当他是因为给整个织女镇谋到活路而高兴,只有里正自家才晓得他到底发了笔多大的横财。
里正吩咐儿子:“等过些日子外头安定下来,你跟他们几个去城里买些香烛纸钱,乔三汉给咱家做了半辈子活,我们总得烧个纸钱让他在地底下过的舒心点。”
说着,里正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并非里正张狂不稳重,无论谁突然得到这般多的财富都平静不下来。2
正因如此,里正这段时日几乎完全忽视了东小庄,若非七叔公跟他说起,里正竟不知道王宝兴已经死在了洪水里。
“什么?隔壁那个童生老爷人没啦?”
七叔公感慨地点头:“是呐,听说东小庄都在给他整治棺材啦。”
作为织女镇陈氏宗族里辈分最高的人,七叔公跟王宝兴的交集不算少,他之所以前来找里正,就是为了探探里正的意思,商量是否去吊唁。
别看只是吊唁这等小事,里头的名堂却不小。
如果当作无事发生,意思就是织女镇跟东小庄继续过不远不近、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去吊唁的话,则代表全然接纳东小庄是自己人、往后可以互结姻亲成为彼此的倚仗。
织女镇的人在洪水中死去大半,而被嘲笑成旱鸭子的东小庄仅仅没了二三十人,这并非他们头一回见识东小庄的实力,却是最深刻的一回,东小庄着实不可小觑,再过几十年他们站稳了脚跟,必定有一番造化,七叔公的意思是尽早同他们结交。
或许觉得七叔公的话有道理,里正说:“等明个儿我亲自过去瞧瞧。”
见到里正时,王宝兴的尸骨已经运了回来,他唯一的儿子崇运跟王氏族里最年长的子侄重新给他收敛了尸身,埋葬的地界就在东小庄不远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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