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有那本事再说。”
灶房里头,月毓亲自煎着药,一点儿也不让小丫头们插手,一件儿素静的褙子上都染上了一些锅灶边儿上的污物。
她抬了手正轻轻拍打着,灶房门口,那梳着一个百合髻,头发里插了一朵水晶缠枝儿头花,一脸涂着胭脂,满是风尘味儿的莺歌,便摇摆着腰枝款款走了进来。
“月毓姐姐,你真在这儿呢”
她声儿,说不出来的发嗲。
抬头看了她一眼,月毓的眉头不经意皱了下,还是淡淡的笑了。
“你怎么来了”
“听人说你在替爷煎药,我便想来帮你煽煽火呢。”
“不必了,这都好了。”月毓笑了笑。
“月毓姐姐”蹲在火膛边儿上,莺歌把玩着自家的葱白的指尖儿,慢吞吞地说,“昨儿我去给那楚七送午膳的时候,她却说那鹿肉配着南瓜吃了会死人呢。哼,那人的嘴可真挑剔,结果她还是吃了,不也还好端端活着吗”
月毓端起热气腾腾的药罐,拿了一根筷子过渡着药渣,慢吞吞的说,“是吗那楚七就是一个嘴里不饶人的,没有什么坏心眼子,只不过爱开玩笑了一点,你别与她置气。”
“莺歌哪儿敢啊楚七可是咱爷的心头人。”酸不溜啾的说着,莺歌有些不服气的嘟着那红得发艳的嘴唇,又把月毓如何容颜娇好给好一通赞扬,才又说,“对哦,今儿我还听楚七说起一个趣事儿呢”
月毓笑着问,“什么趣事儿”
莺歌道,“楚七去了趟回春堂,买了些药回来,说要制什么撒谎之药。”
一五一十的,莺歌便把从夏初七那里听来的那个关于“撒谎药”的事儿给月毓讲了,说完,还冷笑着哼了一声儿,“糊弄谁呢世上怎会有那样子的药物要真有了,那还了得”
月毓笑着应了一声儿,却又道,“不过楚七是个有本事的,那还真说不定。”
说罢,也不看莺歌什么脸色,月毓端了药盅,放在一个紫檀木的托盘里,这才笑着说,“莺歌啊,我给爷送药,天儿不早了,你回去歇了吧。”
“月毓姐姐”莺歌站起来,忸忸怩怩的摇了摇她的小腰,“我跟您一道儿过去,成吗莺歌这都好久没见着爷了呢心里头甚是挂念。”
月毓微微一笑,“下回吧,爷今儿身子不爽利。”
“哦那好吧。”
月毓端了自家精心熬好的汤药,径直去了玉皇阁赵樽的屋子,可哪里还有人在屋里屋外静悄悄的,除了几个默不作声的小丫头,便只有郑二宝一个人在外头候着。见她过来,郑二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给了月毓一个安慰的眼神儿。
“爷拉着楚七出去了,你把药先放着吧。”
郑二宝的嗓子向来尖细难听。
可月毓却觉得,从来都没有像这会儿那么刺耳过。
左右看了看,郑二宝心知她心里头不痛快,把立在那里的几个小丫头给谴走了,才低声儿劝慰她。
“昨儿晚上爷那话,只是玩笑罢了,你别往心里头去,在爷心里呀,你与旁人,自然是不同的。你这些日子,多注意着点儿,咱那个主子爷,那眼睛可比别人精明得多,你可千万别再惹得他烦心了。”
月毓放下药盅,望着郑二宝一笑。
“我都知道。公公不用安慰了。”
这一天是洪泰二十四年的腊月初七。
即便很多年过去了,夏初七还是记得那个日子。
赵樽在马号牵了那匹叫着“大鸟”的大黑战马,驼了好几坛四川叙州府有名的温德丰酒坊的杂粮酒,掠过夜晚冷冷清清的清岗驿站城门,一路在冷风的招呼里,带着她就着潮湿清新的空气,闯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这个晚上的月光,照样儿不皎洁。
那月亮就像浑身长一堆白毛,朦朦胧胧的挂在天上。
夏初七不太瞧得清楚赵樽什么表情。
而他们就地而坐的地方,也没有诗一样的意境,没有画一样的柔情,只有那一头离他俩约摸十丈开外的大黑马甩着尾巴悠闲的吃着青草,偶尔打一个响鼻来为他们的喝酒乐子配上一点儿音乐。
大冬天儿的,冬虫都歇菜儿了。
四周静悄悄的,带着夜的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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