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不无替她抱屈的意思,蓝姗一笑,也跟着吃了一个。
一碗小龙虾只能算是配菜,吃个新鲜。酸菜鱼不够五个人吃上一顿,河蚌又须得放在清水里养上一夜,让它吐尽沙子和淤泥,今晚是不能做了。所以蓝姗又洗了几蔸白菜,削了两个土豆,切片泡在水里。
做完这些,门外传来响动声,是蓝姗的父母回来了。
火上坐着水壶,这会儿正好烧了热水。蓝姗取了盆来,倒了水端出去给他们洗手。等两人洗了手进门来,陈悠然才看清他们的模样。蓝姗这样出色的容貌,她的爸妈长相其实也不差,只是常年在太阳下晒着,面色黧黑,颧骨上带着一块明显的红斑。加之身上穿着粗布衣裳,看起来也就平平无奇。
他们的表现比陈悠然还拘谨,神色也有些讷讷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相对无言。
蓝姗便将陈悠然带了渔获过来的事说了,但陈悠然注意到,爸爸蓝大成还好,笑着说可以这么好的菜应该喝点酒,妈妈侯阿彩却是微微皱眉,并没有高兴的神色。
蓝姗在厨房拿碗筷,侯阿彩也跟了上去。陈悠然的位置就在靠门的地方,没一会儿,她就听见侯阿彩说话了。声音压得很低,陈悠然只能含糊地听见几个词语,但并不影响她领会其中的意思。
陈悠然不由一呆,转头看看桌上蓝姗辛苦准备的美味食物,却忽然有些没胃口。
侯阿彩在埋怨蓝姗、一是做这一桌菜用的油,估计都够一家人吃几天了,太过浪费;二是蓝姗之前焖的是米饭,这是留给蓝姗和弟弟带去学校的,平时家里吃的都是苞谷饭。今晚煮了这些,她下周上学的口粮就没有了。
说不定心里还埋怨她没事找事跑到这里来,只不过她是客人,不好说出口。
陈悠然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理智上她知道,侯阿彩没有说错。生活就是这么窘迫,就算极力遮掩也无济于事。这样的“浪费”,不但不可取,而且不懂事。
但感情上,她心疼蓝姗。准备这一桌菜的时候,蓝姗的高兴从脸上就看得出来。陈悠然知道,她喜欢生活中这种意外出现的小惊喜,并且尽力去享受它。可这一点情趣,却全不为庸俗的大人所接受。
除此之外,陈悠然心底还不免生出一点莫名的酸涩。
她不敢想象,几十年后,长得那么好看,又那么知情识趣、热爱生活的蓝姗,也会渐渐变成这样木讷的中年人模样,身上没有半分灵气。
可是在这个小山寨里,一切仿佛都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脉络,想要挣脱谈何容易?
就这么恍惚着,一顿本来应该高兴的晚饭,陈悠然却有些食不下咽,随意地扒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蓝姗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多说,劝了两句,只得由她了。倒是木林显然很高兴,蓝姗把小龙虾摆在陈悠然面前,现在陈悠然停了筷子,他索性把碗整个端了过去,高高兴兴地吃了。
勉强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陈悠然就站起来说要走。
这会儿天已经黑透了,虽说陈悠然是骑车来的,有车灯不会影响,但山路难行,夜里就更麻烦。所以蓝大成和侯阿彩都开口留人,蓝姗更是说,“今晚将就一下,跟我一起睡吧,明天再回去。”
陈悠然有了车之后经常骑去县城,在亲戚家过夜,所以夜不归宿也没有问题。所以听到蓝姗这么说,不由心动不已。
虽然蓝家人她都不太喜欢,但蓝姗多可爱啊!怎么能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于是陈悠然犹犹豫豫又坐了下来。
地里的农活儿显然很累,吃过饭不久,其他人就都洗漱去睡了。陈悠然其实也折腾了一天,但莫名地兴奋。蓝家没有电视可以打发时间,蓝姗索性找了一个苞谷出来。
她在陈悠然对面坐下,一边将苞谷粒剥下来,一边低声道,“这是去年收下的糯苞谷,只剩这几个了,我妈留作种子的。我们悄悄吃了,不告诉她。”
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意味,就那样笑看着陈悠然。
陈悠然忽然意识到,她心里那一点纠结,或许早就已经被蓝姗看破了。所以她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法安慰陈悠然,那些不算什么大事,她也有自己小小的心机,可以用这种无伤大雅的方式“报复”母亲。
苞谷粒剥下来,放在炉子盖上不断翻炒,很快就散发出了一股焦香的味道。等到颜色变黄,也就彻底炒脆了。陈悠然尝了一下,跟爆米花比起来,不免太硬了,有点费牙,但咀嚼间可以尝到糯苞谷的口感和浓郁的苞谷香味。
只不过等吃完了,陈悠然总觉得自己腮帮子嚼得酸痛。
又消磨了一会儿时间,两人也洗漱去睡了。陈悠然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蓝姗住的,是二层的小阁楼。因为是人字形屋顶隔出了三角部分,所以空间很逼仄,空气也有点闷,而且所谓的床铺,也根本没有床,垫子直接铺在木楼板上。唯一的好处就是“床”很大,容纳两个人在上面滚没问题。
而且这是完全独属于蓝姗的空间。
所以陈悠然在昏暗的手电光里看到这个小阁楼的全貌时,虽然被它的简陋所震惊,却又非常迅速地喜欢上了这里。
第9章红萢儿
陈悠然躺下来才发现,小阁楼上还有个窗户。或者应该说是透气孔,位置很高,开口不大,所以反而躺下来之后才能够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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