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看王翦问的仔细,也就坦言相告:不瞒上将军,秦国各处关卡盘查较严,稍有不慎就落个敌国细作之嫌,轻者货品充公,重者还有牢狱之灾,人财两空。各国商人有鉴于此,轻易不敢涉足秦国。
王翦一听张良如此作答,也不好在追问下去,免得自取其辱。
王翦想起一事,脸色和悦地对张良说道,老夫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老夫前些日子见过先生售卖铁质炊具,因老夫从未用过,也就不以为然,以为只能是炒菜之用,后来家里的厨师尝试用铁质炊具做了各类面食,老夫吃了以后不敢相信会如此好吃,特意跑去后厨亲眼确认。
王翦坦诚地说道,先生所卖铁制炊具,用在行军打仗中,那是更有益处。秦军士卒出征在外,为方便行军打仗,很多时候大部分士卒都是携带煮熟的黍米作为军粮充饥,可青铜炊具只能炖煮,制作干粮甚是不便。手下言道,若是用铁制炊具,炒制军粮,味美还易于携带。
老夫也是不信,特意回家用铁制炊具尝试做了多种谷物制品,老夫发现,铁制炊具除了可以煮制食物,还烙制炒制一些类似饼块之类的熟制食物,口味和方便程度比之从前青铜炊具,不可同日而语。
张良没想到铁质炊具会被王翦大加赞赏,他只是以为铁质炊具能做出好吃一点的饭菜,丝毫没有往行军作战方面考虑,今日被王翦提及,深感后怕。
张良没想到王翦竟会想到用铁制炊具为秦军所用,而他无意间竟然做了大大改善秦军出征伙食供给的事。王翦问王贲,你知道我带兵打仗与其他将军的区别。
张良也很好奇,马上竖起耳朵等待下文。王贲见王翦已经有醉意,连忙岔开话题,没有接话。
王翦没有理他,直接说道,为父带兵,讲求一个稳字,兵力务求超过敌国,宁可避之不战,绝不贸然出兵。要说各国将军里,与为父相仿的将军,非赵国廉颇莫属。
此人带兵稳重至极,绝不轻易给人以任何可乘之机,几乎未尝败绩。可惜赵王不识大体,以为廉颇老矣,只知避战,不敢出战。
廉颇手中若是有秦军这般军力,只怕老夫那点军功还不够其一半。
王翦心中不知为何,和张良说话,如同见到忘年交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翦也是奇怪,跟儿子王贲说话都没有这般实诚,好像从不担心张良会对他有所不利,大有相见恨晚之情。
王翦感叹道,没有你等客商来往,秦军就没有好的强弓硬弩剑戈厚甲,这些秦军辎重都需要从各国而来。都说秦军为虎狼之师,交战时袒胸露肉,那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没有太多甲胄可配。
秦军兵器制作远逊于韩国魏国,比赵国楚国齐国要差,只比燕国稍好一些。
承蒙秦王英明,变改过去歧视商贾,广邀各国客商来秦国交易,秦军才有可用兵器辎重。
秦军士卒为了让自己能获军功,自己和家人不再被征召,可以说是不计后果的。各国都有军功奖惩律法,但真正算数的当属秦国。这也是秦军所向披靡,横扫各国的缘由。
实不相瞒,秦军士卒为了军功,那可真是生死置之脑后,只为能多拿几个敌军首级。更有甚者,为了战功,把秦军自己阵亡的士卒头颅砍下,再拿上捡拾到的他国士卒的头盔发饰冒充战功。
王翦还告诉张良,之前与魏国交战胜少负多,一说要与之交战,秦军士卒无不早早写好诀别书简交代后事。那时魏国的魏武卒绝非浪得虚名,剑戈盾甲强弓劲弩一应俱全,士卒个个精武善战,确有以一敌十的武力。
后来秦国兵器匠人效仿韩军的兵器制作,特别是强弓硬弩制作之技。虽只学到半成技艺,可也是立竿见影。
张良听到王翦说起韩军的强弓劲弩,后背顿觉一阵冷汗上身,张良警惕地看着王翦,这王翦该不会已察觉出自己身份。
张良看着王翦醉眼迷离,吞咽了一片牛肉后,又禁不住夸赞着张良给他精心选出的铁锅和铁剑,让他也享受了一下和秦王一样的美食。
王翦喝了一碗酒,说道,之前有个韩国人也做过和张良的铁锅相似的东西,样子颜色看着都差不多,只是子房匠人这铁锅皮实耐用,那个韩国人的铁锅炒菜的时候锅底突然裂了,浪费了一锅上好牛肉,让他的手下给乱棍打出了秦国。
王翦还笑着问张良,是不是从那个韩国人那里买的制作工艺,自己给改进了一下。
张良不置可否,只是举杯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着。王翦继续说道,他很早就佩服韩国人的制作的东西,尤其是劲弓硬弩,射的远射的还准,秦国与韩军交战时,远远的就高举盾牌,生怕露出一点肢体,还有一次差点就射到他的前胸,幸亏旁边的卫士用盾牌给挡住了。
王翦看上去已是醉意十足,可还是一个劲地跟张良说话,王翦没有理会一旁王贲的眼神,拉着张良地衣袖,低声细语地说道,老夫告诉你一个实情,老夫率秦军与韩军交战时,丝毫不怕韩国的万人军阵,却真心胆怯韩国弓弩。
老夫真是胆怯,那蹶张驽射出的弩箭,你只一眨眼,就会将你身边卫士从胸口射入,贯穿后背,那惨状极是吓人。
老夫也曾找秦国匠人,照猫画虎的看着韩国的弓弩,学着制作一批,可做出来的效果始终差强人意,只是比秦国弓弩已经是进步许多。
那时节,秦国匠人以复制韩国的强弓劲弩为耻,可在几次和魏国的军卒交战以后,秦军各个抢着用韩弓韩弩,都说有劲好用。
老夫曾特意叮嘱内史腾,让其在韩王投降之时,一定要遣派专人前去韩军兵器坊,抓捕兵器坊兵器匠人。
可还是晚了一步,韩国兵器世家张氏父子早早就遣散了韩军兵器坊里的匠人,还在秦军兵进韩都新郑之时,将韩军兵器坊付之一炬。
张良猛然听到王翦说到自己的父兄,顿时就一身冷汗,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王翦看他听的入神,还以为是被他这个常胜将军的故事给惊讶了,意犹未尽的又说了许多的军旅遭遇。
张良既喜又悲,喜得是父兄看来还未落入秦国之手,悲的是王翦这等关注父兄下落,未来父兄境况怕是凶多吉少。
张良颤巍巍的看着王翦,他极力想控制自己,不要那么惶恐紧张,可由不得自己,他在秦王嬴政面前也没有这样。王翦仔细看他时的那种夺人魂魄的杀气,让他觉着自己已经暴露身份,正在接受拷问一样。秦王嬴政是那种王者气魄,是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场。
而王翦是瞬间能看透人心,眼神里闪现着的是一道剑光。尽管王翦平日里言语之中,张口闭口要封赏要金银要酒色,像个乡野武夫,可一旦不苟言笑,众人皆不敢大声喘气。除了秦王嬴政,即便是秦国的世族大夫,没人敢在王翦面前放肆。
张良看着眼前秦军兵器坊的场景,心里直接被震撼了。数十个火炉同时熔炼着青铜,一次同时浇筑着上百件青铜兵器,还有弓弩弓箭硬弩铠甲工坊,规模之大,十倍于韩国兵器坊的规模,据兵器坊尉官说这还只是咸阳一处而已,其他兵器坊还有几座。张良看着那些崭新发亮的铠甲,马上想到秦军披甲冲锋陷阵的场面。虽说秦军披甲士卒不多,看如今这个铠甲作坊,多少秦军所需铠甲都不在话下了。
张良不经意随口说道:尉官好手段,这些个匠人都在你手掌控,什么样的遁甲利刃做不出来。这么大阵仗,应有秦墨弟子参与吧。
兵器坊尉官说道,这个自然,秦墨弟子顶着我这兵器坊匠人的半壁江山。张良一听这话,赶紧顺着话茬问道,尉官此话怎讲?何为半壁江山?难不成兵器坊还能有他人参与。尉官声调变低,略带得意的口气说道:我这兵器坊里一半是秦墨弟子出来的匠人,还有一半是从韩魏赵楚俘获收买来的兵器制作匠人。不瞒先生,这些匠人手艺比之我秦墨弟子出身的匠人要高出不少。
张良听闻此言,心里已是激荡不已,刚想追问,尉官有事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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