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灼一手捂着眼,一手撑着琴,嗓子囫囵的冒出了一声“嗯”。
下一秒,他的脖颈上贴了一只温热的手。
干燥温暖,手掌宽厚,带着点安抚性质,在闻灼的脖子后面轻轻地一揉。
闻灼被吓了一跳,他猛地一抬手,“啪”的打开了那只手,一回头,正撞上封契的眼。
在看到封契的时候,闻灼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他一直沉浸在“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封契、甚至不能再想到封契”的难过里,整个人的海水泡的又涩又苦,浑身都提不起来半点力气,可是才过了几个小时而已,封契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闻灼那颗不争气的心又一次凶猛的跳了起来,但这一回,闻灼却没再任由它随意胡来。
被封契直接从家门里丢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敢再想吐露真心的事情了。
杂物间里的空气突然有些停滞憋闷,闻灼很想问一问封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他的喉咙像是被封印住了,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他们两个之间,先打破沉默的一直都是封契。
封契在闻灼身上的耐心一向不够好,忍不了也等不了,他的舌尖舔过薄唇,先开了口:“你的衣服和鞋忘带了,我给你送过来。”
闻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总之应该是不好的回忆,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身体也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像是想和封契拉开距离。
封契似乎被闻灼退后的动作惹恼了,眉头都跟着轻轻蹙起来,忍着没说话,等着闻灼回话。
“嗯。”过了片刻,闻灼才从嗓子眼儿里又轻又细的挤出来一句:“你扔了吧,我已经买了新的了。”
那种语气,像是要把封契也跟着一起扔掉一样。
封契的眉头蹙的越来越紧,脚下的靴子不自觉的往旁边跨了半步,看的闻灼心脏一紧。
封契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他在发起进攻之前总会有些预备的姿势,比如脊背微微弯下来,双手自然放松,脚步迈开半步,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人。
闻灼被他盯得喘不上来气了。
“扔了?”封契再开口,声音都显得有些凉:“那我的鞋呢,你也扔了吗?”
闻灼的手腕一抖,心虚的把袋子藏在身后,不敢跟封契有眼神接触,连身子都跟着往钢琴旁边挪:“我也扔了。”
闻灼现在十分后悔当时舍不得扔掉拖鞋的自己,他以为那是他和封契最后一次见面了,他都没有保留下来和封契有关的什么东西,算来算去,那拖鞋竟然是唯一一个和封契有关的了,闻灼一时间舍不得扔掉,就给带回来了。
结果,被人家给发现了。
也不知道封契是怎么发现的,闻灼也没有想太多。
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闻灼想了想,咬牙,从肚子里挖出来了一句“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你放心”,这句话在他嗓子眼儿里转了两圈,被闻灼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我,我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你——”
封契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奔着闻灼全都压了下去,他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狞笑:“你扔个屁。”
说话间,他一步就窜到了闻灼前面,一把抓住了闻灼的手腕,要把闻灼身后藏着的鞋子抢过来。
闻灼惊慌的往后躲,死死的把拎着鞋盒的袋子藏在身后,艰难的维持着自己这层脆弱的谎言。
他们两个抢的好像不是鞋盒,而是裹在闻灼身上的最后的一层纸,只要把闻灼身上这张纸扯下来,闻灼藏在心里的那些隐秘的心思就再无遮拦,就要赤条的呈现在封契的面前,任由封契凭着心情好坏随意捏揉搓扁。
有那么一秒钟,闻灼整个人都跟着恼羞成怒了。
他奋力的拿手肘去顶着封契,拿脚去踹着封契,他肚子里有一大堆的苦水都被愤怒煮开了,像是沸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让闻灼气恼的恨不得掐死封契。
明明都已经没关系了,都把他那样丢出来了,现在为什么还要跑过来,还要过来强行翻他的东西。
凭什么你想怎样就怎样,凭什么你想丢下我就丢下我,想回来找我就又回来找我?
胸口处的所有憋闷都化成了实质性的愤怒,闻灼踢打封契的时候越发用力,他好歹是个一百来斤的人,封契被他踢得闷哼一声,心里的火也跟着“腾”一下就烧起来了。
封契对闻灼一直都是没还手,他们两个都清楚彼此的体能,只是封契没想过闻灼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不过就是想拿一双鞋而已。
从最开始到现在,他顶着“闻灼不喜欢他”的压力,纵容闻灼许久,允许闻灼和他一起参加比赛,允许闻灼在他家里肆意妄为,允许闻灼趁他睡觉摸他,允许闻灼踩着他的底线各种蹦跶,他对闻灼足够退让容忍,忍让到自己忍受折磨,他以为闻灼会明白他这些忍让代表了什么,但现在,他发现闻灼不仅没有明白,甚至还习惯了他的忍让。
闻灼似乎完全忘了他是什么人。
一只连利牙都没有的兔子,踩着狮子的脸蹦了这么久,所依仗的不过是狮子的喜欢而已。
但兔子忘了,他踩着的是一只骄傲的狮子,他每踩一下,狮子的底线就薄一分,直到兔子重重的一跳,“砰”的一声,彻底将狮子的底线踩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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