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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彦垂眸,声音低沉:“并非不愿,只是不解,郡主何以如此信任此人?”
阿蛮看他,眼眸弯弯:“前些日子看《韩非子》,书中有言,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钟彦,你且将目光放长远。”
钟彦心头微震,低声应诺。他领了命,便要起身出暖阁。阿蛮稍顿,将人喊住:“钟彦。”
钟彦停住脚步,回身看她。阿蛮示意他上前,等他靠近,她才斟酌着开口:“你且等着郭先生在时,再去下注。”
三两句,将事情交代清楚。钟彦凝神细听,等小郡主交代完毕,他再不敢轻忽,领命退出。天香坊只在夜间开,因着近期只有三场赌局,所以客人少得很。钟彦连着在天香坊等了三日,都没有见到郭守敬。直到五月二十日,天香坊的客人忽然多了起来。戌时初,天色将黑未黑。本是灯火通明的天香坊,忽然齐齐灭灯,只余下正中央舞台上的光亮,舞姬已然登台,鼓乐奏响,古朴悠扬。一时间,坊内众人齐齐噤声,向台上望去。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騕褭柳牵丝,炫转风回雪。舞姬翩然起舞,台下众人如痴如醉。钟彦戴着帷帽,神色并不见一丝波动。刚刚他从旁人口中探知,今日天香坊如此排场,是因要公布第二个赌局的结果。他料想,郭守敬必定来凑这个热闹。天香坊内,舞姬一舞完毕,众人尚未回过神,灯火齐亮。大管事捧着一枚竹简上台,未出声脸上已带了三分笑,他先是等台下喧哗声低下来,才慢悠悠扫了一眼众客人:“昔日,宋州郡守张敬得一盒东珠,听闻这东珠颗颗圆润硕大,色泽晶莹透澈,弥足珍贵,就连匡国君主都想要从张郡守手中以物换物,但都被拒之,可见这盒东珠的确价值连城。”
他顿了下,才又继续开口:“但前些时日,却听闻张郡守手中这盒东珠已然易主,所以我们天香坊才开这一局。今日,这盒东珠下落已明。”
他话音一落,台下等待的客人们俱都着急起来。“定还是落入了匡国君主手里!”
“想必是落入匪徒之手!”
他们各自开口,吵闹不休。大管事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噤声,转而举起手中那枚竹简,笑眯了眼:“好叫诸位知晓,东珠如今在河东王府!”
一息之间,日进斗金,不外如是。输掉赌局,趁机闹事之人,迅速被带离天香坊。很快,天香坊众人散去。钟彦已然发现郭守敬。郭守敬衣着朴素,二十上下的年龄,面容清秀,脸上一副看戏的表情,正看得意犹未尽。输掉赌局的人,哭天嚎地,家破人亡。赢了赌局的人,激动异常,晕厥倒地。钟彦视线从他身上收回,转而冲着正要下台的大管事高声询问:“今日,可还能下注?”
大管事对待客人,态度殷切,笑着抱拳:“自然,自然。”
已然转身要走的郭守敬果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他。钟彦目不斜视,直接上前,冲着大管事沉声开口:“替我家主人下注,就赌第三局,慕容翰必然归魏。”
大管事微眯双眼,以打量的视线,重新审视了钟彦一番:“不知客人的赌注是?”
钟彦伸手,摊开手心,赫然是一颗圆润硕大的东珠。这并不是寻常人家手笔。郭守敬已然来了兴趣,踟蹰半晌,到底凑了上前。钟彦并不理他,跟着大管事去拿赌票,但凡赢了这一局,便可凭借这赌票取走彩头。天香坊,童叟无欺。钟彦取了赌票,压低帷帽,转身便要走。郭守敬眼见着他无视自己,不禁气恼,跟上前,主动开口:“你家主人,为何要赌慕容翰必然归魏?”
他着实好奇。钟彦依旧不理他。郭守敬从他左侧绕到右侧,声音并不停歇:“人人皆道魏地容不下慕容翰,我瞧你家主人出手大方,想必出身显赫,虽未必瞧得上一颗东珠,但也不必将这好东西拱手让人。”
钟彦嫌他喋喋不休,停下脚步,隔着帷帽,冷眼看他。郭守敬这才讪讪停口。钟彦拧眉,声音冷淡:“你怎知我家主人就必定会输?”
郭守敬闻言,眼眸一时发亮:“敢问,你家主人是?”
他此次从吴越万里迢迢来梁地,是为投奔河东王萧誉。但临近汴州,他又犹豫,河东王以勇武闻名,想必不会重用他。是以,他才直奔天香坊,想寻转机。钟彦并不直接回答:“赌局揭晓之日,我家主人自会到场。”
他说完,再不多话,转身便走。郭守敬微怔,只觉心中怅然。钟彦从天香坊快马加鞭赶回汴州,直奔王府。此时已是夜深,阿蛮正盯着手中账本,睡意朦胧。程嬷嬷在旁边站的笔直,看着她这模样,不由地轻咳出声:“王妃,看完这一册,就可以安寝了。”
阿蛮本就昏昏欲睡,听她这般开口,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乖乖地又翻了一页。亥时末,阿蛮终于看完账本,从前院回去,直奔浴房泡澡,等梳洗妥当,回了卧房,正欲倒头就睡,就听到竹香在外禀告,钟彦求见。阿蛮被拘着看了一日的账本,脑袋本就昏昏沉沉,侧卧在床榻上,动都不想动,又知钟彦此时前来,必然有了郭守敬的消息,便吩咐竹香将人直接带来。床幔层层放下。钟彦在五步远处下跪,神色紧绷,声音低沉:“鱼儿上钩了。”
卧房内,燃着助眠的香料,烟雾袅袅。阿蛮隔着层层床幔,望向跪于地上的钟彦,语调模糊:“你心中可有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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