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代号,她早晚要死。所以身份、名字、年龄等等对于普通人来说缺一不可的东西对她来说都不怎么重要。即使哪天她横死街头,也不会有任何人关心,就像她从庭院中走出来的时候,跟妈妈说的那一句话,“连尸体都带不回来。”
但,她还是自私的留了一张合照,放在那个有着高耸役木的院子中左边第二个老房间抽屉里,被一本书压着。
反射着光泽的这张照片,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院落的树木下,她特意穿了与平日风格不符的粉色长裙,拘谨又尴尬的站在那里,似乎很恐惧从来没尝试的在镜头。乔木舞香在一旁,脸上难得的涌现出慈母一般的笑容,她垂下的手很粗糙,是干过很多活的妇人的手。
舞香的一个手指,轻轻的勾着九月的手指。
这张合照只余一份,被珍藏。
这张合照,证明她活过。
九月摒弃掉了所有的,食欲、肉欲、贪欲、爱欲。可她唯一摒弃不了的,是生欲。
并非求生的欲,而是“存活过”的欲。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的追求,挺可笑,又挺可悲的。
那又能怎么样呢,她依旧沉默,德禅家族的训诫依旧在脑海中回荡,“即使死不掉,就当一个哑巴、木偶、苟活着。直到被认为失去利用价值,带着诚挚的永不背叛的信念,这信念足够把灵魂送往天国,反之则要下地狱。”
九月不想去地狱,她想看看上帝是什么样子的,十七年的悲惨已经承受了,她意欲得到一些安静的、清楚的、幸福的生活。等到了天国她要给自己取个名字,像乔木妈妈一样美好的。
她认为自己的意志无坚不摧,一次次生还,一次次训练铸就了她永不背叛的信念。
但,顾清婉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真正能摧毁一个人的不是的苦痛,而是对精神的摧残。
顾清婉用了另一种方法,她说,“乔木舞香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九月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杀了她!”
“不,她死在你来之前。”
这个冬季的十二月十三日,怀着誓死的决心走出庭院的少女,她不会知道就在自己坐上飞机,好奇的看向窗外的云流动汇聚绵绵连成一大片的时候,自己名义上的养母被德禅家族杀害。
生前,乔木舞香在这个家族贡献了半生,她年轻的时候是和九月一样的杀手。伤病之后,家族给了她活下来的机会,可仍要榨取剩余的价值,于是她开始将一身技艺教给年龄不大的九月。
为了消灭所有的证据,这个能证实杀手隶属于霓虹国德禅家族的老妇人,尽心尽力却没有得到一丝怜悯,她平静的接受了死亡,好像早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当我们的经过层层侦查,剥丝抽茧,找到你曾经居住过的那个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我也不用说什么,你知道你服务的家族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做得出来这种事。”
九月的脸颊带着一种颤栗的感觉,她浑身抖了起来,好像痉挛一样,好一阵子才恢复平静。
顾清婉说的一点也不错,她的面庞在晦暗的房间里依旧没有感情,这样的怪物是不屑于撒谎的。联系江城身边的警备力量,来之前的叮嘱,必死的局,不难联想到本家将事情做绝。
九月嘴上咕哝了几下,她依然没有说话,反而在心底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定不要背叛!一定!
现在别无所求了,失去掉所有的挂念了,她活着所能追求的是什么,在死亡来临前漫长的等待并不可怕,梦想中的天国也许近在眼前了,这是她压倒一切情绪的绝对追求。
太可笑了,没有人告诉这个单纯到有些傻的姑娘,即使世界上有天国存在,也不会容纳一个手中沾满鲜血的刽子手。德禅家族长达十几年的洗脑,已经把少女的脑皮层回型沟变成直的了。
活都活的他妈的这么辛苦,死了能好到哪去啊······这是有些人不愿意直言告诉九月的。
“喂,还是不打算说话吗?”
顾清婉平视着她,高挑的身材站立着,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她所处的位置是岚京收押犯人的地方,解决掉一切的事情之后,九月大概会被送往京都,当然这建立在她愿意和盘托出配合官方的情况下。
拜托,她可不会用一些下三滥的逼供手段。于是,闭着眼睛的九月,感受到这个怪物一样的女人走过来了。
终于要来了吗······我做好承受的准备了,再痛其实也能忍住的······
顾清婉的手指伸出锋利的小刀子,挑在九月穿着的衣衫袖口处。那里空荡荡的,鲜血已经干结,所以黑色的袖子变得有些硬,有些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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