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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第2页)

只见那老者一张脸上全是皱纹,这时皱纹里掺的不只有沙子,还有笑。那么温和那么畅意的笑。韩锷见是他,先是惊奇,然后不由一声大笑:“今日果起故将军!”那老者也大笑道:“呵呵,但愁新进笑陈人。”

——那老将是在笑韩锷年少入仕,即蒙重用,是个新进权贵,要他莫笑自己这个“陈人”。韩锷已经下车,军中最少虚套礼节,他两人也并不寒喧,那老者伸手与韩锷一握,一握之后,两人就不松开,反就此携手进帐。只听那老者边走边笑道:“没想到我王横海黄沙百战,解甲归田后,还有重蒙征用之时。苍天毕竟不负老朽呀!”

韩锷看着他的豪气——千军对面、犹不改粗放,心中不由也是一畅。

王横海?——原来他就是当年独立三关静,曾当百万师的“横海将军”王横海?

第二章:塞上风云接地阴

两人入座之后,王横海一挥手,四周之人皆已退下,他与韩锷身边只留下了余小计和那个接韩锷前来一会的汉子。因四周无人,王横海面上的豪迈神色也淡了些,目光中却隐有一份忧虑浮起来。他端起酒就向韩锷敬了一盏。韩锷一口饮下,却见王横海眉头深蹙,如有隐忧。他虽不语,韩锷也情知边塞局势看来必已极为险恶,否则他不会忧色如此之重。

半晌,只见那老者的酒碗端在唇边迟迟未饮,忽然重重地放在案上,低叹一声道:“我十年未起,真的没想到,边防之事,已坏到如此地步了。”

他上任至今,这样一句败兴的话还从没有跟别人提过,这时却对韩锷说了起来。只听他低低一叹:“……而羌戎之势,竟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强盛出不知几许。朝廷这些年久安之下,全无居安思危之虑。屯田之事几成虚务。所有上官,人人奢靡,那备战屯田之耕竟全已成了他们为满足一己私欲而做的政务了,而帐下军士,更被他们视为家奴。边儿苦穷,战马缺乏,城池失修,百姓萎弱。以如此之军民,如何当得羌戎那虎狼之敌?他们从今年秋天以来,攻掠更甚,已数次陷我城池,屠我边民。朝廷之旨下来,只知责罚,力战而死者不赏,苟且偷生者反得荣。他们真以为这边庭战阵之事也不过如他们宫中朝内妇人女子式的争权夺利、邀功卖宠的小道呢!居然仆射堂与东宫太子还互成嫌隙,各立私人,以至边将不和——如此下去,这边塞何日能靖?不说河澄海清,只怕不日大难临头也未可定!年年为了边务征调的粮饷,没有几文落到实处,倒虚肥了不知多少仓鼠!”

他越说越恨,忽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

韩锷知他所说尽是实情,也答不出话来。只听王横海恨声道:“可恨羌戎这几年反而复兴!那乌必罕,勇狠悍暴,羌人称之为‘天骄’,如论战阵武功,果然有倾倒天下之力了。难得的是他居然于数十年的羌戎内乱之后,重新平定内部争夺。左右贤王,居然渐渐已诚心归附于他的帐下。羌人东西七十余部族,慢慢的已真心以他为王。如他势成,这麻烦……”

他抬眼看向帐外:“……只怕就大了。”

他说时一口钢牙微锉,似明知自己可以阻遏那“天骄”复起之势,无奈朝廷恩罚不明,有能之人不得重用,无能之人反得升迁。只有眼见生民涂炭,天下重又危如累卵,不甘不愤之色已跃然脸上。韩锷不知如何劝慰。余小计在旁边听着,不由也面色紧张。只听王横海道:“我现统凉州军马。这凉州一州军马号称八千,实际上,除去表面虚额,加上老病不算,也仅得三千人马。粮草早已支调个精光,还寅吃卯粮,极多赊欠。帐下军士,倍受苦楚,万难用命。这次我出城查看这边塞之地,却见我们当年苦心谋就的一些要塞城池居然已经尽毁,而帐面上为此向朝廷索要的粮草居然还一文不少。甘陕都督居然尽调塞外之兵回境以求自保,那么多阻敌要塞、连环自保的紧要处,居然就一朝放弃,还全无痛惜。当真是坏我长城,坏我长城啊!”

小计听得心中忧切,口中不由喃喃道:“那当如何,那当如何?”他双拳紧攥,眉目间全是忧切之意。王横海与韩锷一时不由都望向他,两个人接着对视一眼,眼中同时一笑。王横海忽开颜一笑道:“见笑了,老朽无能,居然连累得这个小兄弟都担心了。”

余小计却不知他们为什么又笑了,靠身在韩锷身边道:“锷哥,那真的已经没办法了吗?”韩锷微微一笑道:“王将军讲的是这世道艰难处。怎么会没办法?世道总是这样的,但,还要看谁来做。”

他语意平淡,但眉间锋飒一现。余小计呆呆地看着他。王横海与韩锷都不再说话,半晌,王横海忽对余小计笑道:“小计,你别担心,不管怎么说,天下热血子弟尚未死尽。不说你锷哥,就是我老头子还活着呢。不管时局如何,从古至今,我汉家旧例都是这样的。这些事,只要有我老头子和你锷哥这样的人还活着……”他的眼角忽生睥睨:“就总还有人来做的。”

余小计张着嘴讶然地看着他们,只见锷哥与王横海的脸上都有一种他不太明了的神色,那神色象是明知就是做了也断断吃力不讨好,但还是会去做。那神色定定的,他忽然感到了一点安稳来。却听韩锷道:“老将军特特遣人邀我前来,只怕不只是为了杯酒叙旧吧?”

王横海也一扫颓丧,看了一眼韩锷,大笑起来。笑罢道:“还是韩兄弟明我真心。知我一功利之人,不会轻易请韩兄弟喝酒的。韩兄这次可是奉朝廷旨意,却宣抚那乌必罕?”韩锷点点头,王横海脸上忽生一笑:“韩兄责任重大呀——朝廷可是把三边安危都寄托在韩兄的唇齿之上了呢!三寸舌退百万师,老朽就在这里静候佳音吧。”

韩锷情知他是调笑,口里含笑道:“我倒不是什么善长舌辩之士。就是舌辩,也总要咱们边上三军硬扎得住,我这所谓宣抚才能小收功效吧?”他唇角微微浮起一丝冷笑,似在哂笑着自己的这个所谓使命。却听王横海正容道:“韩兄,老朽倒要求你一事,你务必答应。”

韩锷见他颜容谨然,不由也正容道:“老将军但说无妨,只要韩某办得到。”王横海道:“我要韩兄能给我拖延一年时间——我知韩兄不愿掺入官场是非,但这事事关天下,已不再是官场之事了。三边之中,老夫没有可托之人。我要韩兄此行,到得居延地界,要以天子之威,重新联和居延、乌孙、碎叶诸部人马,连同昭武九姓之力,不要让他们投入羌戎部下,而是与我成遥呼之势,以为羌戎腹疾之患。他们这些年也屡遭羌戎搔扰,只要有朝廷支持,只怕是会情愿的。何况以韩兄之材,虽说费力,却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韩兄此功得就,我也就得以暂得缓息,一年之内,也许我可以重整三边之兵,那时,就不用太怕羌戎的威势了。”

韩锷静静地听着,一时没有表态。半晌才道:“这倒也可行。但小子只恐才具不足。而且,我需要一个熟谙昭武九姓及胡地风俗的人。”

王横海见话已入巷,面上一笑,知他已经承诺,但此责极大,他也就不虚声致谢了。接着他脸上忽浮起一丝颇有些奇怪的笑意,看得那小计都有些发愣,韩锷却没注意,只听他道:“这个人倒是有,我也早就让他在此候着韩兄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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