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光道:“我没能发现,很抱歉。”
水月摇了摇头:“我怎么敢说是你的错。”
孟流光冲水月举了举杯:“为你今日的坦诚干一杯吧。”
水月举杯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孟流光,眼圈微红。
他是如此的坦荡。水月在脑海中幻想过很多次,孟流光知道他的心意后会如何反应,也许他会避之不及、厌恶轻视,也许他会恼羞成怒,从此与他再不相见,也许他会不可置信,勒令自己不许再提……水月想过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平静坦然。
坦然得仿佛在这段感情里,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清静的局外人,至始至终,只有水月一人在辗转反侧。
不管他是惊也好,厌也好,惧也罢,都含有一丝希望在里头,唯独平静,是一点希望也没有的。
因为他心里从没有因此而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任自己在爱欲里挣扎,他始终隔岸观火,片叶不沾身。
真好啊,我的心上人。
水月有些佩服自己,因为在他知道了这样冷酷的现实后,他还能放任自己的心喜欢孟流光,一如往日。
他举起杯子,跟孟流光碰了杯,道:“敬兄弟情谊。”
第96章第十四章
孟流光笑着饮了。
原来有时候表白也不一定要你死我活,也可以如此平静,宛如轻轻扫过一片落叶。
孟流光随后将水月和晏晏送回了他们的住处,然后自己又闲逛了一会儿,散了散酒气,快到子时的时候,他准时来到了逐风客栈。店里守夜的小二似乎一早知道他要来,见到他后什么也没问,直接将人领上了楼,送到一间客房前面后便退下了。
孟流光轻轻敲了敲客房的门,里面有人说:“进来吧。”
孟流光推门而入,果然见到凤十六坐在桌前饮茶。她为孟流光倒了一杯茶,笑道:“来饮一盏,解酒的。”
孟流光过去坐下,拿起茶杯,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凤十六道:“我也没想到。这些年我人虽不在圣地,但圣地的消息我一直有掌握,我听闻你日子过得很好,你夫人一连生了两个孩子,儿女双全,其乐融融……于是我便不再打听你的消息,我本以为你已经过上相妻教女的好日子了,怎么又会到北境来呢?”
孟流光沉默半晌,道:“我险些就过上那样的日子了。现在想想,如果我儿没有病亡,也许我真就这样过一生了。就算那样的日子并不完美,但我因为深爱着一个人,自愿为她牺牲,自愿配合她的那些歪理邪说,久而久之,我也许会在那种平静而窒息的生活中尝到甜头。而这正是最恐怖的。
“人生可以痛苦,可以退步,可以受制于人,但不能在其中尝到甜头,因为一旦如此,这个人便会彻底失去反抗之心。她们编织了一个贤夫良父的美梦,营造了种种陷阱,将我逼入其中,困在其内,忘记了这是一个陷阱,我差点就认命了。”
凤十六道:“幸好你没有。”
孟流光笑了笑:“就差一点,如果我的孩子是个女儿,也许我就会沾沾自喜地认命了。你知道,想要驯化一群奴隶,不可以对他们一视同仁,这样他们就会团结起来反抗,你应该将他们区别对待,给他们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如此,他们便会把所有的精力和智慧都用来内部争斗,他们就会忘了,真正奴役他们的人是谁。”
凤十六问:“你日后有何打算?如果你想回到中原,我可以帮你,帮你隐姓埋名,将过去的一切通通抛去。”
这次孟流光沉默了很久,将一壶茶都快喝光了,才道:“可是,我真的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这八年,我一直都在逃避,我以为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不幸,只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换一个环境就好了,换一个身份就好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在兴寿村的屠户家里,我以为我的痛苦来源于屠户的贫穷粗鄙,换一个有权有势知书达理的人,我就不会被那么对待了;在吴府,我以为我的痛苦来源于我做了有钱人的金丝雀,只要出了那高门大院就会好的;在流水桥,我以为我的痛苦来源于我伎子的身份,我迫切地想脱籍从良,我以为做个良家子就好了;在甄家,我以为我终于得偿所愿了,我有了个干干净净的身份,和自己心爱的人成了婚,还有了孩子,可我的生活变好了吗?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改变。不论我在穷人家里,还是富人府中,无论我是风光无限的花魁,还是身份清白的良家,无论是做脔宠还是正室,亦或为奴为婢,我从来就没有获得过幸福,也永远不会幸福。
“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幸福可言。世上有路千万条,没有一条可以让我得到解脱。你所说的换一个地方,隐姓埋名重新开始,也不过是让我把曾经历过的再重新经历一遍罢了。”
凤十六听了这番话,大为意外,道:“我本来想让你找回自尊,活得像一个人,没想到你却渐渐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既然你已经放弃了一切转好的希望,那你又在军中努力立功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孟流光道:“你不是来北境做生意的吗?怎么知道我在军中如何?”
凤十六闻言,顿了一下,瞬息之间想出了无数个理由来搪塞,可她看着孟流光平静的双眸,蓦地心明眼亮,淡笑道:“你了不得,如今都学会诈我话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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