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倒在湿软的泥土上,身旁的雾气随即过来将他包裹在内以作保护。作为他对于旧世界的歉意,他动手在面前挖了一个浅坑,躺了进去。如今,即便他愿意把事情说清楚,身边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原谅他了。
这个世界的神皇躺在基金会员工的乱葬岗上不断地想象着这些人本应有的葬礼。时间缓缓流逝。
这个寒冷的夜晚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能算是不平常。虽然他们在附近的街道上公开交谈,但雾掩盖住了他们全部的谈话声。稻草人和他的好朋友,在一张精心制作的树叶沙发上,进行他们的讨论。
“告诉我你的想法吧。”他仰靠在树叶上,望着天上的星星,脸上永远带着怜悯的表情。他的动作缓慢而小心。仿佛他触摸到的一切都是脆弱而珍贵的。
稻草人没有自己的声音。相反,他借秋风为自己说话。“它是什么样子的?是超越了吗?还是没有?”
“都不是。更像是从整个框框中一跃而出。看到的是整片森林而不是某棵树木。”稻草人的朋友若无其事地点燃了一根香烟,把紫色的烟吐向空中。“我想说它是美丽的,但你要知道,你为了能亲眼见到它所要做出牺牲是一般人直至别无选择时才会放弃的东西。”
微风发出柔和而不满的声音。
稻草人收到一张卡片,上面有数字和位置。他朋友又吐出一缕烟。“过去的什么东西吗?”
“当然!毕竟那些树叶是不会自己落下的。”树枝骄傲地在他们周围沙沙作响。
“那么,我相信这日后会派上大用场的。”
在他们握手之前,雾中回荡着最后一句话。“谢谢。我欠你的。”
对此,秋日的精灵只能抿着嘴苦笑。
他愿付出一切回到那个孩子们穿着奇装异服,挨家挨户讨糖的时光,再次成为那个南瓜杰克。所想象的画面甚至开始在他眼前浮现。孩子们通常会在一户把“万圣节装饰”这事儿看得太重的人家前停下。每个街区总是会有这样的一家人,他们房子的前院里会堆满墓碑,围栏上挂着粘有塑料蜘蛛的棉絮。门口的人行道上还铺了一路的残破人骨。
孩子们会用激将法,试图让其中的一人进去把院子里装满糖果的宝藏拿出来。最终,勇气会慢慢地在他们之中聚集起来。接着,他们中的某些人就会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之前早就装扮完毕的人会从灌木丛或者阴影中突然蹦出。孩子们的惊声尖叫总是让那些吓人者充满愉悦。
这和派对中的尖叫和服装似乎没啥两样,然而他们其实完全不同。光是炫目的闪光以及音乐就使他们如此不一样,更不用提药品和性了。他之前一直以为他能够靠派对的狂热来淹没自己对于过去时光的渴望。但怀旧啊,是一头不可战胜的巨兽。一种变化无常的期盼依然存在于他的脑中,使他常常缅怀过去并且怨恨当下。
一旦他取得了所有他能得到的帮助,到了第二天早上,这个计划就开始实施了。
梦紧紧地抓着正在睡觉的基金会人员。他们被包裹在幻想和错觉中,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被任何人或东西叫醒。那些没有睡觉的人在电脑上遭到了艺术的轰炸。那是一个混乱的早上,当时基金会只能集结少数几个还能行动的人来处理收容事件。
在混乱中,稻草人悄悄溜进了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特别的迪斯科球。他剥开迪斯科球的金属容器,然后摘下他的南瓜头。他把他那破旧,填满稻草的手放在光亮的表面上,就像抚摸情人的脸颊一样。通过触摸,他感受到了球体的能量,感受到了它的力量与平静。
他把它戴在肩上,代替了原来的脑袋。他重建了它的运作方式,设置它,塑造它。在稻草人的掌控之下,它不会传播辐射,反而会传播一个狂欢的国度。
稻草人开始了他的舞蹈,世界的秩序随之崩坏。
稻草人清醒了,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条空旷的街道上。身边空无一物也没有其他的人。
在大雾之中,一个喷吐着紫色气雾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他的一个朋友。他走到了稻草人的身边坐了下来,“晚上好,杰克。”他身边亮起了温暖的蓝光。
在那位朋友的面前,世界的神皇也不过是杰克,一个在寻找归宿的失落魂魄。杰克跪了下来,他周围的雾气随着他的哭泣化作了雨。
带着善意以及耐心,就像父母看着他们的孩子第一次尝到成人的痛苦一样,那位朋友从他肩上拿走了迪斯科舞球。银色的球体在地板上继续着他的工作,但现在他没有依附于任何神或皇帝了。接着,一颗南瓜头被放回了它原本就该待着的地方。杰克这时发现,在那么久的时间里,他终于第一次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了真正的自我。
他的朋友微笑着向他伸出一只手。徐徐微风拂过街道上的枯叶,卷成一团将迪斯科球保护在内。他害怕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出去后就知道了。”
杰克握住了那只张开的手。一阵寒冷的秋风呼啸而过,留下一颗银色的迪斯科球孤零零地躺在枯叶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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