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日子眼见便要过去,杭州一带的商界之中,这段时间以来的一些怪异状况,终于还是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些怪异的状况,不但发生在织造行业,便连茶盐、瓷器、运输等领域也出现类似的情况。而稍加琢磨,便是不怎么接触商业的人也能看出,这些状况所指向的便是正与神工集团谈判的四大商会。
人们似乎找到了神工集团之所以不与对手达成协议的原因所在——他们在利用四大商会投入巨大、资金流转不灵的弱点,想拖时间压低价格。
想到这点,人们便开始佩服起神工集团的手段来。不过,佩服归佩服,对于双方谈判的前景却没有人抱乐观的态度。因为在他们看来,四大商会不会向对手屈服的——一时的资金周转不灵,不过是失去一些市场份额,少赚两季的钱。可如果坚持下来,同样会赚到相应的钱。而且失去的市场份额又不是抢不回来,以四大商会的官场关系还有巨大人脉,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而四大商会面对这段时间的不利局面,并没有找神工集团启动谈判,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的强硬。而在人们看来,这种强硬的后果便是接下来四大商会会重新将价格提上去。
好不容易盼来的大好局面,转眼便逝,许多人重新开始焦躁起来,找杨帆劝谏或是问罪的大小官员便如雨后春笋一般重新冒了出来。只是,不巧得很,杨帆又不知所踪,想来是跑到哪个地方躲清静去了。
许多官员赶到杭州,结果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归。这里面最大的官员要属荆湖路的置制使李纲。
四月二十七这天,李纲急匆匆地赶到杭州宣抚使司,结果自然是被告知杨帆已经外出,至于去哪儿,那就“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开始之时李纲不信,赖在杨帆的衙门好一会儿,直到让手下在外面打听清楚,杨帆确实不在杭州,他才悻悻离去。
离开宣抚使司,也总不能马上便回去,至少打听些消息才行,李纲旋即来到唐恪的府衙。
同为破格起复,负责此次筹粮之事的官员,两人自是一番深谈。
当然,及至说到当下筹集粮食之事时,李纲免不了在唐恪面前发一顿牢骚,他性子耿直,自是不会给杨帆留一点脸面,直将他数落成一个只顾个人利益、毫无半点责任感的佞臣。
而说到后来,话语里便也露出对唐恪身在杭州,却不及时劝谏的不满。
唐恪知道李纲性情,也不恼,待李纲将话说完,才微笑着道:“我便知伯纪会对杨大人有此番看法……呵呵,这不奇怪,一个多月之前老夫也是如此看法。”
李纲琢磨着这话意思,片刻之后道:“一个月前如此看法,那现在……”
“哈哈,刚才李大人怪我身在杭州却疏于劝谏,这可是冤枉我了。”唐恪似是想到一件极开心的事情,笑着道,“一个多月前,我便也如你一样,跑到宣抚使司,想着好好劝谏杨大人一番,结果他没在,老夫便呆在他的后衙不走,硬生生地逼着他的家人说出他的去处。”
“正该如此!”李纲赞道,“我下午之时,也去他的家里候着。”
唐恪闻言,笑得更加开心:“那倒不必了,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难道杨大人根本不听我们劝谏?可钦叟兄为何……”李纲有些糊涂,不知唐恪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唐恪摆摆手:“不是!伯纪且听我把话说完。那次我赖在他的家中,问得他的去处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追到了他那躲清静的溪园。去了之后,这厮……哦不,这杨大人正在悠闲地钓鱼,还邀我同钓。我便利用这个机会,劝他尽快敲定购粮之事。没想到他当即答应,还说一百五十两一石的价格——才多大点事。看其说得风轻云淡,又知他那神工集团这几年确实累积了不菲的财富,我便只当他是与王黼一系达成了妥协,于是便回来了。”
“可……”李纲又欲插言,旋即想起唐恪让他先听其说完,便又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
“呵!可结果你也知道了,四月初一那天,双方的谈判再次破裂。当日老夫便候在谈判之所的一旁,听到这消息后直将肺都给气炸了。我立马赶去他的宣抚使司,想问问他究竟又出什么幺蛾子。”
李纲狠狠地点头,仿佛赶在路上的便是他自己。
“到了那儿之后,我径直闯入他的书房,却不想正见他在那儿发愁。”
李纲挠挠头,欲言又止。
“老夫一时心软,便想安慰几句,毕竟这么大的投入任谁都会慎重一些。可当我问其到底有何难处之时,他竟然……他竟然回答我说,家中有个不甚相干的女子怀不了孩子,又找不到病因,故而有些愁眉不展。”
李纲终于忍不住:“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夫那个气啊,直接大吼一声,责问这厮,心究竟放没放在公事之上。”
“着实气人!”李纲和道。
“呵!杨大人这才回过神来,说当然知道谈判没有结果了,因为——这次神工集团出十两银子一石的价格,四大商会怎么会同意呢?”
“十两银子一石!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摆明了是不想谈吗?他……他究竟还想不想从对方手中购买粮食?”
“我当时也是这么问的。可没想到杨大人回答说:四大商会手中粮食那么贵,为什么要从他们那里买?南洋那边便宜得很,用些一般的丝绸、瓷器,便能换得大批的粮食,合计下来五两银子都不到。他如今已购进了一批,接下来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李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开始之时老夫自是不信的,所以便差人去他所说的储粮之地查看——就在淞江县他新建的那福瑞港那边——结果,正如他所说,第一批的粮食已经购进来了。”
说完此话,两人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唐恪才叹道:“我们都被骗了,你、我、江南的大小官员,还有四大商会那帮蠢货,都被他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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