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等病房是在一个大房间里用帐子隔成的若干小房间。床上放着家庭用具,家属也以看护患者的名义同住在一起。如果要住西成的小客店,一天要花100块钱的住宿费,但住在医院是免费的。而且,患者能够免费吃饭。患者和家属当然都不想离开医院了。
一到7点,食堂的送饭车便会哗啦哗啦地响着来到病房。饭菜装在铝制的饭盒里。患者和陪住者们聚集在病房门口,互相吵嚷着饭多啦,汤少啦。到了7点半,护士们揉着惺忪的眼睛在办公室里集合。一天的工作从此开始了。
在妇产科的办公室里,最早出现的是信子。护士们一看见信子遮住半个脸的白口罩,睡意就完全消失了。
即使是冬天,信子也丝毫不肯降低对办公室扫除的要求。护士们的手被冻得很疼,但也必须把办公室擦得一尘不染。信子站在走廊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士们。这时的信子,仿佛将冬天早晨的凉气集于一身了。
看病规定从7点开始,但医生一般快到10点才来。
不,在医生到来之前,可以看到阿倍野医院特有的风景。那就是出去工作一天的患者及其陪住的家属们。患者出去工作是奇怪的;但在长期患者中,有很多是完全能够工作的。他们等早晨的体温测量一结束,便擅自溜出医院去工作。所谓工作,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工作。无非是在棍棒头儿上装个磁石,沿着马路溜溜哒哒地收集铁屑啦;到赛车和赛马场去,从被遗弃了的空券中寻找中奖券啦;等等。他们住院前也从事这样的工作。
其中也有拄着拐杖出去的。他们的工作地点是弹球店。在阿倍野医院的患者之中,有几个是专业的,他们在医院吃饭,白天到弹球店去赚钱,拼命地增加积蓄。他们都是慢性病人,有神经痛、中风、脊髓结核等。不言而喻,他们都是享受医疗保险的患者。
医院方面也不是放任不管;但这与取缔卖淫妇同样困难,说他们也没用。
这天早晨,植在旅馆很早就醒了。他不得不在9点左右到医院去。
候诊室里已经来了很多患者。西泽即使是在自己的诊疗日,也只在10点过后到两点之间看病。其余的时间就必须由一个刚实习完的年轻医生和植两个负责看病。尽管如此,手术一般由西泽来做。这除了所谓不能听任植等去做的轻蔑以外,还因为需要尽量磨练技术的欲望。
今天不是科长诊疗日,所以植必须工作一整天。
拥挤在妇产科候诊室的患者,在阿倍野医院也是最肮脏的。疲惫不堪的、沾满一身接客行业污垢的中年女人,粗大的腿上让臭虫叮得红肿起来的卖淫妇,只有眼睛的活动证明还活着的干巴巴的老太婆,都是悲惨的、背负着女人罪孽的人。
植来到办公室,穿上白大褂,随即走进了诊疗室。一个坐在长椅子上,捂着下腹部,哦哦地呻吟着的十八九岁的女人站起来,闯进了诊疗室。
&ot;疼,疼!大夫,快给看看吧!&ot;
女人蹲在地上,哭了起来。鲜红的毛衣,染成金色的头发,手指甲和脚指甲染成红色,但正在剥落。这是一个圆脸盘、小眼睛、低鼻梁的女人。脸上因为泪水,显得湿淋淋、皱巴巴的。她显然是卖淫妇,观在一定很疼。
&ot;还没轮到你吧?&ot;
信子冷淡地俯视着她,说道。信子在这种场合往往表现出冷酷的态度,令人感到可怕。
&ot;大夫,疼啊!快给看看吧!&ot;女人不断地央求植。
&ot;里面,还是外面?&ot;&ot;外面、里面都疼。&ot;看来不是宫外孕。妇产科患者最需要紧急进行
诊疗和手术的是宫外孕。若是其他情况,就不一定需要那样紧急处理。
&ot;中岛君,叫第一号患者!&ot;
信子不理这个女人,命令护士道。&ot;等一等,先给这个患者看吧。&ot;植说。
&ot;为什么,大夫?这个患者是刚来的呀!还是得按顺序来嘛。痛苦,大家都是一样的。&ot;信子说。
信子以前经常反对植的言行。那显然是因为倚仗着西泽科长的信赖。
西泽相信信子的技术。事实上,信子作为护士,她的技术是出类拔萃的,她是西泽的好助手。西泽在申斥植的时候,曾经若无其事地说出过这样的粗暴语言:信子这个护士长比植这个医生更有用。
因此,即使信子时常采取越出护士权限的行为,植也往往不得不忍耐下来。比如关于患者手术之后的处置问题等等,在没有西泽的指示时,信子当然应该和植商量,但她却擅自进行处置。
对此,植起初给以尖锐的批评,但最近却没有这样做。因为西泽在判断植和信子的意见分歧时,常常支持信子。
然而,以安井事件为契机,植断然反抗西泽。长期被压制着的对西泽的憎恶,如今爆发了。对倚仗西泽权威的信子,也是如此。
&ot;护士长,对患者病情的紧急性进行判断,是医生的事。护士不应该说话!&ot;
植说,命护士让患者躺在诊疗床上。&ot;大夫喜欢袒护技女呀!&ot;
是耳语般的声音,但却清楚地传入了植的耳朵里。幸而正在痛苦呻吟的患者似乎没有听到。
植的血涌到脸上。他握紧拳头,压制住了想把这个纤弱的女人赶到走廊上去的愤怒。&ot;护士长,你再说一遍!&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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