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打量,随着奚昕然秀圆的眼皮缓缓撑大,声线也不觉提高了半分,带着错愕之情唤出:“阿量?”
她本知道七杀这次出门所作为何,但并未曾料到从前在府里也算干净的人如何变成了这副邋遢模样,与街头花子乞丐无异。
七杀向来是只动手鲜动口,所以一应皆由稍机灵些的良启开言说道:“三奶奶,七杀是从盛门关里将这个人寻到的,找到他时,他正混在花子堆儿里要出关。”
“盛门关”此地她从未去过,却也耳闻,此关是当朝边境,毗邻别国,“你是想开这儿?”
若无亏心事作祟,谁愿背井离乡,阿量走的离奇,奚昕然之前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他既跑去了盛门关,更加印证了心里的猜测,毫不留情面道:“阿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爹,对不起奚府的事,所以才要非离开不可?甚至扮成花子?”
阿量在奚府里十几年,从前长相敦实,如今变得瘦骨嶙峋,再着一身破衣,更显凄惨可怜,可见,他这些日子过的也不怎么样。
那阿量只瞧了奚昕然一眼,便又垂下头默不发声,在奚昕然眼中,他连狡辩都不肯,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真的是你?”奚昕然千想万想,也没料到一向老实巴交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她抬手指了阿量时,显然整个人气的颤抖,“你和我爹入狱的事有所关联是不是?”
她脾气急,应承不得事,祝珣坐在椅上抬眼瞧她,随之又看向阿量,低沉的嗓音带着几许威吓,“阿量,你既想要混出盛门关去,就说明本朝天广地宽,却没了你所容身之地,此时,此地,便是你生的最后机会,你还不肯说吗?”
面对祝珣言说威吓,那阿量似并不在乎,他只自顾坐在地上静坐沉默,一言不发。
这种滚刀肉最是恨人,气得奚昕然抡起拳头便要上去痛砸一顿,却被祝珣及时拦住。
祝珣坐于一侧,一手扯住她的腕子将人拉到近身,小声提醒道:“莫急。”
只瞧她气的脸色通红,一口粗气压下,拳头却始终未放。
良久沉默过后,那坐于地上死了一般的阿量终于抬眼,再次看向奚昕然,开口第一句却是:“大小姐,对不住。”
这便更加印证了奚昕然心中的想法。
青楼伤人一案,的确与他有关。
阿量的证词与奚远怀的证词出入巨大,几乎可以说是直接影响了此案走向,于祝珣心中,后查验的种种,更加倾向阿量或与旁人串供,做了伪证。
“你是不是在我爹杀人案中做了伪证?”奚昕然不打弯,直接问。
“不错,是我。”阿量直认。
早知结果,可一经他亲口承认,才更使人觉得心寒,只听奚昕然冷笑一声,“好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在奚府待了这么多年,我奚家人可有何时苛待过你?我爹可有哪处对不起你?”
她气的颤抖更加剧烈,一只腕子被攥在祝珣手中,祝珣更是感知明显。
知她素来心性火急,这般还是头一回,可见气极。
奚昕然所讲,在阿量听来似笑话一般,只见他反而是冷哼一声,随后又道:“奚家无人对不起我,可奚家人愧对栾月。”
“栾嫂?”栾月这名字乍一听耳生,细细想来方明觉,栾月便是栾嫂。府中人平日多唤她栾嫂,很少有人提及本名,只这姓氏特别,仅说一次,奚昕然便记到现在。
“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骨肉。”讲到此处,一向平静自持的阿量用力闭了眼,两行热泪自眼中滑下,他永远都忘不了那日回府便听到栾月被人逼的跳井的消息,他心若绞杀,却无能为力,再睁眼,眼中平和尽散,带着无限的怨念,“是奚家的人逼死了她,偌大的奚府,却无人给她一个公道!”
当初栾嫂是被尖酸刻薄的孙姨娘逼的自尽,直到后来孙姨娘每每提起栾嫂一事,也不曾有过悔过之心,还反复提及她偷人一说,着实可恨。
这是事实,奚昕然自己也承认,再一想父亲于此事上的处理,的确也不光彩,只顾熄事宁人,对孙姨娘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现下,奚昕然总算明白过来此事中的因果,想是这两个人私下里定了终身,却还因某种原因未提婚嫁,栾嫂死于非命,阿量心中有怨气也是应当。
“我爹在这件事上处理的确欠妥,可说到底,逼死栾嫂的也不是我爹,是孙姨娘,你既要报复,为何不去寻孙姨娘,反而要害我爹呢?”
“那姓孙的是该死,可奚大人也可恨,”想到事关奚府任何一人,阿量眼底便似燃着一柱火,“我一恨那姓孙的逼死她侮辱她,二恨奚大人只将她的死,归于倒霉,私下与我讲说此事,无一点悔心,却怨她为何死在府中不守妇道种种,还要害他事若传出,恐污了清名”
“他们是官家人,就可以随意侮辱践踏旁人吗?栾月做错了什么?死了还要被人讲说是怀了野种,说她不守妇道!”
“我家中有未婚妻,可自来了奚府,我就喜欢栾月,我知栾月也喜欢我,却因得我家中所定亲事,还有她年长我几岁,怕旁人说闲话,坏了我名声,便不肯嫁给我,后知她怀了我的孩子,本意我想的是,与家中亲事散了之后便娶她进门,谁知未等事情办妥,就被逼死了。”
“她死的这般冤屈,非但无人替她伸冤,奚大人还有意将此事压下,逼死她的人在你爹的庇护下毫发无伤,我怎能不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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