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叹卿眸中掠过悲哀之色,缓缓伸手按在了东昌兰真公主的肩上,沉声道:“圣祖交待我,要问你几句话。”
东昌兰真公主霍然抬头,恨恨地瞪着安叹卿,用力地拂去了他温热的手。“问吧,我也想知道父皇他老人家还想对我说什么。”说完她仰面大笑,声音尖锐高亢,刺得人耳膜都疼。
“妩儿,你摸着良心说一句,郑云堂待你不好吗?郑家上上下下对你不是尊敬爱护有加吗?”
“郑云堂待我确实不错,但在他心里,郑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他娶我,是因为那时的郑家需要一位皇家公主!他能娶到我,是因为那时的父皇您需要一位皇家公主嫁进郑家!我有今天,他和父皇您都功不可没啊!哈哈哈!父皇,好父皇,您可看到了,他和郑家都真的弃我不顾了!”
“妩儿,你处心积虑争权夺势,在暗中搅动风雨,对此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宗严报仇。但你扪心自问,你真正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对权势欲得之才心甘的野望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我是大周嫡公主,我父为皇帝,我母是皇后,我弟为太子,我享受权势带来的一切不是理所应当吗?我为父皇和大周牺牲了我的婚事,我难道不能获得补偿?父皇您,不一样也是为了权势地位,为了不必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才不惜一切地夺取皇位、巩固皇权吗?否则,英王叔何必死?!哈哈,好个翻案!您这是心虚了吧?!您在地下还有脸去见英王叔吗?”
“妩儿,如果给你机会选择,你愿不愿意洗尽铅华、远离权势,从此平平淡淡度过余生?”
“不!”东昌兰真公主斩钉截铁地回答,“让我像贱民一样庸庸碌碌地活着,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地度日,那我还不如去死!”
“也不必庸碌无为地过日子,若有一个人愿意陪你走遍天下,看尽世间风景,你愿不愿意从此隐姓埋名、甘于平凡?”安叹卿的手指用力掐入了桌面,木屑刺入他掌心,慢慢沁出血来。对此他浑然不知,只是低着头满脸柔情地看着东昌兰真公主。
这不是圣祖的问题。东昌兰真公主缓缓站起身,小步上前拉近了安叹卿的距离。她仰面仔细瞧着这张仍然年轻英俊的脸孔,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用饱含期待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她低低地笑起来。
“妩姐姐……”安叹卿声音沙哑,恳求她,“放下这一切吧!现在还不晚!我愿意……”
啪!啪!啪!安叹卿被这三记大力耳光扇得偏过头去,他恍若未觉颊边的痛楚,回过头来继续说:“我用我所有的一切交换你的生命和自由,妩姐姐,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保护你!”
又是三记清脆响亮的耳光,东昌兰真公主笑得风华绝代。她的手掌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她的目光如毒蛇一般,声音却柔软亲昵:“安叹卿,你还真会痴心妄想!你怎么配呢?你怎么配得上孤?!这个世上,唯一配得上孤的那个男人还偏偏是孤的亲弟弟!安叹卿,安子净,别用这种眼神看着孤,你会让孤觉得……恶心!呕!”
东昌兰真公主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她腹中空空,呕了半天只呕出一滩清水。安叹卿伸手想扶一扶她,她却连声尖叫,仿佛安叹卿的手臂是这世上最污秽最肮脏的东西一般躲避不迭。她甚至可以不顾木床之上的脏污,团身整个人都滚了上去,猛烈地挥动双手,阻止安叹卿的接近。
“滚滚滚!你快给孤滚!”东昌兰真公主美眸圆瞪,眼角裂开出血,两行血珠顺着她白皙面颊缓缓淌下。因动作太过激烈,她发髻散开,钗环掉了满床,公主大服也皱成一团。
安叹卿站都站不稳,满面悲怆凄凉。他想起来之前,他面见辅国殿下时,殿下劝他的那几句话:“她是不会领情的。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她只爱她自己,她这一辈子都活着她自己的世界里。你何必自讨苦吃,要去受她的侮辱?”
终究是心有不甘。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眼前这是唯一的机会,所以哪怕明知希望渺小,他也不能放过。但到底是痴心错付了。
过往的一幕幕在安叹卿脑中闪电般回放,却不等放完便乱成浆糊。他的心跳得异常激烈,面色潮红,用尽所有力气才将已经涌到嘴边的一口血艰辛咽下。
慢慢收回放在桌上鲜血淋漓的手,同时也彻底将一颗鲜血淋漓的心狠狠砸入谷底,安叹卿最后看了一眼东昌兰真公主,转身迈着沉重如铁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间囚牢。
从此永别!
是夜,东昌兰真公主吞金自尽,仪容完美无缺。
十几年之后,大周一统天下,征战多年、功绩彪柄的安叹卿践行了圣祖和孝宗的遗愿。这一年的同月同日,他选择了和东昌兰真公主一模一样的死法,毕生未婚。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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