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朴的写字台上,堆积了形形色色的卷宗;红头文件、内参、请示报告、简报,期刊……蓟原市所有行政事务的公文都到了最后的阶段,呈报坐在这儿的市长大人签署定夺。
看到这些个文案,我想起了老部长的写字台,那上面也是堆满了卷宗和要批阅的公文。外界那些不知情的人,看到领导们拿着笔写写画画,以为这便是“坐官”的主要内容了。他们幻想这些文件一经批阅,便雷厉风行地执行下去,对社会命运的激流施加着多么巨大的影响了。
实际上,社会命运的潮流并不完全服从于官方文件。在大多数人情况下,它是按照自己的意志,流向它应当流向的另一些河谷的。
“啊,坐,坐……”
在正式交接工作之前,老市长秦柏主人的身份招呼着我。
他一屁股坐在自己坐了多年的旋转椅子上,拉开抽屉,简单地清理了一下不多的物件。然后,盯着那些陈积如山的文件皱起了眉头。
“喂,小霞!”
他拿起电话喊了一声。
话音一落,一位身穿拖曳及地的是褶长裙的女职员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她看见我,礼貌地点点头,接着又娇柔地喊了一声“秦市长……”
“把这些东西全清走。”
他指了指眼前的文件山,“告诉这些单位,庾市长上任了,有问题按新的程序请示汇报。”
霞低了头,朝桌子上看了看,两支胳膊伸向了文件堆,开始分类清理。
“喂,我介绍一下,这是庾市长。”
老市长站起来,冲我指了指。
“你好,庾市长。”
小霞抬头,大大方方地冲我伸出手来,“欢迎会上,我们见面了的。”
“她是政府机要秘书季小霞。”
秦市长说完,低冰重新翻腾起东西来。
“季小霞同志,我初来乍到,请多关照。”
我客气地说。
“庾市长客气,”
季小霞笑了笑,“请求关照的应该是我。”
季小霞抱起一大堆文件走开了,桌面儿上干干净净的,偌大的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像是没有了内容。
“庾市长,来,坐这儿。”
老市长站起来,指了指自己的位置,话语里一副临近退位时慷慨让贤的神态。
“老市长不必客气,”
我欠了欠屁股,“直呼我的名字吧!”
“啊,庾明,嗯,怎么说呢……”
他朝那空空的桌面儿上望了一眼,似是有很多很多的感慨。
“哦,庾市长,我想起一句古人的话……说是‘惟王受命,无彊惟休,亦无彊惟恤。’这是哪本史书上写的……”
“好象是《周书》是召公劝诫成王的诰词吧?”
我脱口而出。同时,感到,不读点儿古文,与这些老者对话是很难的。
“我呀,这班交的不怎么光荣啊。”
他有些伤感,伤感中透出隐隐的痛苦,“我交给你一个乱摊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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